“这孽障！”贾代儒气的一拍桌子，把手中书本往桌子上一扔，骂道：“他要是不想进学业，我早早打发他回金陵种地去，你瞧瞧，把这圣贤书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如此涂抹勾画，这样如此亵渎！”
桂儿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依照老太爷的吩咐，到贾瑞房里，把他桌子上的书本都收拾了送来学熟中给老太爷看，老太爷翻看了一本《论语》，立刻就开始破口大骂，桂儿偷眼瞧去，看那本书还挺平整干净的，只是翻开的里面，满是划线、标注。
“不过这有什么呢？说明瑞大爷把书是真的往心里看了，他屋子里的书本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收着放好的，这可比以前到处乱扔强不知道多少了，老太爷怎么还看不顺眼？”桂儿心里腹诽，面上哪敢表露半分，只是把头更低了些。
贾代儒发了一会脾气，伸手又把包裹翻了翻，问道：“写的东西呢？”
桂儿忙把腰弯低，道：“我也问了璇儿姐了，她说平日里送饭时是经常见到大爷在写写画画的，不过到了晚间临睡，就一张张扔炭盆里面化了去，我想着，可能是如此，才没在大爷屋子中找到他作的文章……”
贾代儒胡子直抖，自寻回贾瑞后，他忽然发觉自己生气的次数一天天变多了，每天都是脸红脖子粗的，见到那逆孙就一股火气冒出来。
站起身在屋子中来回走了两趟，又回去坐下，把包裹中的书本拿来翻看，半响合上一本给桂儿看了下，问道：“这书往日没见他看过？”
桂儿看了眼，没看清，好像写着什么什么“论语、大学汇编”之类，他虽然在学堂里伺候，但是认得字也不多，看到贾瑞房中的书本，就收拾给拎了过来，具体是什么书，他也没有仔细看，想了半天，记起贾瑞曾给过好处，于是搪塞答道：“好像这是前些日瑞大爷给了钱让宫儿还是哪个去学院街买来的，我记不大清了。”
贾代儒铁青个脸，骂道：“四书五经都没学明白，就知道寻这些个偏道杂途，罢了罢了，胡乱考完县试，早点打发去南边是正经……咦，这本是什么?”
桂儿一看那书名，写着的是《甲申纪事》，心道要遭，自己收拾书本还草草拣选了的，包裹的都是经史子集，怎么还是掺进来一本杂书，瑞大爷回来知道，恐怕要收拾自己了。
贾代儒也不知道是骂累了还是怎地，那本杂书翻了几页看清里面内容，哼了一声，没骂出来，挥挥手让桂儿出去了。
桂儿出了口气，忙不迭地行了礼跑了。
…………
申时刚过，贾代儒负手在后，进了院子。
老太太正和璇儿在小食，见到贾代儒进来，忙站起来迎上去，关切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吃饭了吗，我叫璇儿给你盛饭。”
贾代儒摆摆手，道：“中午学堂吃了。”
自顾自进了正屋内。
那边璇儿早跟着进去给贾代儒倒茶。
“璇儿，贾瑞在家温习功课，平日里怎么学习的，你给我说说。”
小丫鬟是贾瑞病了后，贾代儒才找的人牙子雇来的，今年才十岁，细胳膊细腿的，见了人怯生生的，城郊乡下穷苦人家出身，见了谁都是躲着。
听到贾代儒问话，忙答道：“回老太爷的话，大爷每天都是卯时起床读书，酉时我睡了的时候还在读，一般都是酉时过半睡下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怎么读书的？”
小丫头听了，嗫喏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道大爷怎么读书的，大爷在房间里看书一向都是安静的很，我见他在房里背书的时候，也都是拿着书在房里走来走去小声的背，大爷他……他一天会出房三四回、两三回，在院子里做些奇怪的动作，然后一会儿又回房了。”
“唔……见过他写字吗？”
“这个见过的，大爷每天都会写一两个时辰的，大爷写的字很好看！”
“很好看？”贾代儒眉头微皱，贾瑞的字一向普通，绝难说的上是好，不过这话是小丫头说出口的，她连字都不认识，懂得什么美丑，听着也就过了，没放在心上。
这边厢老太太进了来，问道：“瑞儿今天去县里应试，也不知道如何了？他病身子刚好，身子骨还弱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遭得住？”
贾代儒道：“左右不过一日工夫，我叫了人守着，能有什么事？只是前些日吩咐你的事儿，如今如何，有消息了吗？”
老太太道：“看中的几家都打听了，人伢子没骗咱们，说的都差不离，刘家那丫头我还去瞧了，摸样儿周正，身段儿高挑，应该是个好生养的。她家里父亲原本是药行的掌柜，去年不知道是在东家闹了什么差错，被东家辞了，据说还赔了不少银子，他家里还有三个小子要养，那大丫头今年十八，本来是许了万年县乡下一户种草药的人家的，出了事，就被那家退了婚，那大丫头为了替父还债，自愿找了人伢子卖身。”
“这女娃儿倒是孝顺！嗯，这几家都是挑出来的合适的，你看着不错那就定这家了，赶明儿把人叫来，把契书写好，家里银子准备好，我再去两府那儿借上一些，早点把人接家里来，也多替你干干活，让你享享福。”
…………
日头西垂，一轮橘黄挂在檐角，映出小半边天灿灿晚霞。
贾瑞大口咬着肉饼，拐进了桂花巷。
小丫鬟璇儿抱膝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看见快来到门口的贾瑞，忙起身就要往院内跑。
“跑啥呢？站住！过来！”
贾瑞故作严肃，喝住了璇儿，等到她来到跟前，莞尔一笑，手在身上随意抹了抹，揉揉小丫头璇儿的头发，转头看着身后张大二人，张大两个也都是一人拿着一张肉饼在吃，见到贾瑞转身，张大忙将手里拎着的考篮递过来，贾瑞伸手拿过荷叶包好的肉饼，塞给璇儿，道：“呶，买给你吃的，吃完再家去。”
说完冲她一笑，迈步往家里而去，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幅潇洒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