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邑夫说要早知道天下这么大,洛阳城那么繁华,外面能吃饱的机会那么多,早应该带着兄弟们出来,那些没等到他成人的兄弟们就不用死了。
我说,万事都有定数,我们当时根本走不出小山村,贸然出来,路上死的兄弟们更多。我们能转这么一大圈,不外乎我们有钱有本事傍身。
堂邑夫叹了口气,猛灌了几口酒,倒头哭泣,我知道他想念兄弟们,可他却一直哭喊女人们的名字……
把从西域雪原各国得来药材给了大师兄苏和,师父离开以后,他也四处行医,许久不见,一看我的情形他就知道我是试药身体出了问题。
苏和其实是师父的独子,我把鬼门的事务给他汇报了一下,自上郡任务结束以后,我让鬼门的同门用各种理由迁出小香河村,到各地建立情报据点,允许他们自愿接任务,佣金自愿抽成,都留下不上缴也可以,随他们处置。当然小香河村是我们永远的家,可以时常走动亲戚。
苏和点了点头,“变相的解散也好,本来我就不赞同鬼门的存在。”
“没解散没解散,毕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心血。”心事被戳中,我讪讪地道。虽说是建立情报暗桩,四处隐匿,非启用不得现身,却也没有给同门们下达情报任务,我最终目标就是解散鬼门,同门们都是苦出身,这些年出生入死,也该归于平静,但若直接挑明解散鬼门,也会有很多门众接受不了,我们对鬼门感情颇深,鬼门是我们共同的家,也是众多同门的精神支柱。
大师兄微微一笑,继续给我施针。“余毒都清完了,接下来也只能看你慢慢长了。少吃些糖,你牙再疼,我就得给你全拔了。”
我吓得赶紧丢掉堂邑夫给我做的糖豆子,捂嘴,又拿过一边的小铜镜呲牙检查,唉,身体停止生长,乳牙还没换完呢,虽说坏的都是乳牙,可要波及好牙,那可大大不好。
“师父,都收拾好了。”苏和的弟子们前来禀报。
苏和一边起针一边吩咐说等堂邑夫回来就可以启程。随即又再三嘱托留在这家医馆的弟子们行医之道注意事项。
苏和有弟子千众,他这些年多方游历,每在一处落脚,便立一座医馆,待一批弟子出师,能独挡一面,他就动身到下一处去。
原计划还要在洛阳再待上半年,可是长安城的惠王缠绵病榻多年,近来病情愈发严重,他姐姐平昭公主等不了这几月,差人送了拜帖来请了几次,又亲自来请。正好苏和这一批弟子争气,早早出师,可独当一面,一向坚持原则的苏和思量一下,便顺水推舟。要知道他可是连南唐摄政王都请不动的人。
没想到堂邑夫那个傻子还是性情中人,你说他是个痴情种,他却处处都有红颜知己,你说他风流滥情,人还爱的死去活来,痴情缱绻,每处的女人都对他念念不忘。
我想李椒了。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闲来无事翻开我的游记小札,五个娟秀的小字,周围写满了李椒这个名字,字体和我的不一样,那是他教我的字体,我曾经怕忘了,有一段时间反复练习,这样想他时候就不那么难受,我痴痴的看着,不经意发现其中藏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着:一个傻子,想他做甚。
我神色一敛,蹙着眉头,合上小札,剜了一眼还在情伤未愈的堂邑夫,将手札往他脸上一扔。他也不做反应。
“知道自己是个情种,就别老招惹她们。一个一个花儿一般美丽迷人,抱在怀里多欢喜,离开的时候就有多难受。”我数落他,他将我扔过去的小札整理好收进箱子里,又用手绢擦了擦微红的眼睛,又很煞风景地擤了把鼻子,继续靠在车窗上嘤嘤难过。我不经鄙夷,又忍不住看他。
毕竟出身鬼门,又混迹情场多年,不得不说,堂邑夫很会拿捏尺度,他这会儿眼睛微红,比平时更好看,剑眉,内双,长睫半垂,泛着泪光。坚而挺的高鼻梁,鼻尖哭得粉粉的甚是可爱,额前两缕头发和柔软的碎发,凌乱慵懒,让他更负憔悴又不失风流,那副我见尤怜的样子,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时不时不受控制的抽泣,粗壮的颈子,流畅的锁骨,宽阔的肩膀随着抖动,嗓子里浅浅的呜咽凝滞,整齐干净的胡青,微张的嫩唇,隐约的贝齿……拨弄着狂野的风情,浪漫,热烈又温柔,轻易便可撩动女子的心弦。
“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捡到一块糖,我都说了别吃,吃了以后吃不到会很难受,你非是不听。兄弟们后来煎熬了那么久,狗蛋临死都念叨那一口,丧良心啊。”我说着在他胳膊上上下其手的掐他。他只管嘤嘤,更加娇弱,却只由着我去。
“我看你又和公主火热,我可跟你说好了,公主和你那些宝儿可不一样,咱们此去长安就定居下了,你可别生事儿哈。”
“知道了,你上午刚说了,昨天也说了,前天也说来,我都哭成这样了,我顶着俩大红桃,我还羞于见她呢,那公主一看着我就招呼我过去,我有啥招,我平时这样子是不见客的,我臊得都没怎么抬头看她,我至今都没真切看清她长啥模样我,我哪就跟她热乎了。”堂邑夫这会儿的妄自菲薄,不过是狡辩而已。
看着他快委屈死的样子,我更掐了他一下,“好好好,那算我这是提前打好招声了好吧。嘴真是越来越硬。”那你立了这么个痴情人设,引得公主注意,能说会道又演纯情,关键脸长得不错,人又高大威猛,她不犯迷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