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宵禁,夜游长安的人们大都是要通宵达旦的。城门照例定点就关,许多玩累了的客人要么留宿酒楼,要么留宿客栈,要么留宿花船画舫……
时辰晚了,两位公主年纪尚幼,也困乏了,便提前回去。
平安不知怎得又跟郑清拌嘴了,又瘪嘴哭了起来。我叫郑清带着堂邑夫去我长安城里的宅子休息,嘱托翡翠帮我好生照顾堂邑夫,便牵着平安,带上柳花郎上了画舫。
水上看长安,越看越好看。这就是我父亲心心念念的长安城啊,真美!端庄大气,像我母亲一样。
李大娘子在画舫的小歌台上放声歌唱,歌声在水面悠扬萦绕,闻者皆沉浸其中。我们听着歌儿,看着水面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烟花四起,不一会儿,平安情绪就好了,只言后悔郑清没跟来,我道他来也不能入席啊,只能和护卫一起守在甲板上,刚才包间他都不好进去,他没有身份,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不来反而好。
平安懊恼说她多愁善感,情绪起伏,问我是不是很烦人,又怯怯地解释她也不想这样,可就是跟精神病一样忍不住。我说没有啊,我感觉挺可爱,挺好玩的。
平安不安地问我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安慰她才那样说的,我呵呵一笑,依在她肩头,特意强调说:“是真的,能照顾你的情绪,我很高兴。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愁,人才是真真的人啊,不管你哭你笑,我看着都好,鲜活的生命就该是这样子的,你那么纯粹,那么真实,活得毫无顾忌,自由快意,是我羡慕的样子,是我喜欢的样子,你什么样子我看着都不觉得烦,我都没想着要烦,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你所有的样子,我看着都开心,都喜欢。”
“……长安,你真好。”说完平安抱着我又嘤嘤的哭起来。
“妹妹,只要你好好的,我才好。”我问道:“怎么又和郑清闹起来了呢?”
“也没什么,他很好。”平安叹了口气,终还是忍不住跟我告状:“他嫌我腰肢太软,声音太柔,眸子太媚……”
“他知道个屁……”我气不打一处来。
柳花郎道:“他这是都嫌弃的什么?他会不会嫌?他懂不懂?”
“不许你说他。”平安黑着脸警告柳花郎。其实应该也在暗示我吧。
我观察了一下平安的神情,道:“你是不是挺闹矛盾的?即痛苦他嫌弃你,又欢喜他嫌的这些方面,哭着哭着就笑了,高兴着高兴着就委屈了?”
平安红着脸点点头。破案了,破案了,我妹妹这精神病,竟是这小子的功劳!
哼,那这小子,要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真真儿傻子,就是个十足的高手,很会很会磨人的那种。平安要么是被拿捏了,要么本身就爱吃这套,那……有些苦吃着怕是也觉得甜如蜜,是说她活该遭这份罪呢,还是得承认他们合该是一对儿?
我想起他们坐在台下听戏的样子,心道虽我撞见着一回,却怕是那种情形不少有。便问平安是不是那小子做什么都答应的不痛快,非要你磨着求着讹着,才不情不愿半推半就的应承。
平安替郑清解释:“是我要求的太多了,让他为难了。没同意就是拒绝,我却总是强人所难,贪得无厌,弄得他进退两难。”
李大娘子一边弹着琵琶唱着歌儿,一边时不时侧目看我妹妹,她勾着嘴角,笑得有些……也说不上不屑和轻蔑,总之是不尊重,有种看笑话的感觉,但也不真是看笑话,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愫——颇有一种过来人看局中人的感觉。
切,过来人,不过也是曾经的局中人罢了,高贵什么!?
我一边和妹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拿眼踅摸这个江湖气十足伶俐有余的李大娘子。
我心疼妹妹这样懂事,“妹妹,半推半就就是同意。”平安疑惑的看着我,我又强调道:“半推半就就是愿意,就是同意,就是心甘情愿!男人都是很决绝的,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拒绝都是很钢很直的,没坚决说不,没断然拒绝,就是愿意。他享不享受你的这份痴缠我不知道,但他绝对没有被你强人所难,以后,你想挨着他坐就挨着他坐,没必要小心翼翼,旁敲侧击,看他脸色,他再敢假模假样躲你就弄他,你想抱他就抱他,想亲他就亲他,想怎样就怎样,他怎样,你不用管,你高兴就行,有什么好怕的,还反了他不成?怎么?我妹妹,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又怎样?咱是没本事给一个马奴负责吗?一个名分,给他他就接着,不给他他就忍着,他能怎样?他……”
平安连忙捂住我的嘴巴,慌张羞怯的道:“长安,你小声些……”
李大娘子几首歌罢,正在席间给众人倒酒,谈笑风生。我这边动静大了些,倒也无妨,不伤大雅。
柳花郎看着我道:“长安,你都这样教妹妹的。”想必席间众人也都是这种想法,尤其是李大娘子,似乎有些惊讶嫉妒我妹妹这样被我宠爱着。
“怎么了?教错了吗?”我挑眉道。
“没……没有,我是没想到你的思想意识这么超前。”柳花郎气势一下弱了,说完,那手中折扇哗啦一下展开,讨好似的给平安和我扇风。
我总觉得柳花郎看似赞赏,其实那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无时无刻不在……也说不上是看低我们,但也绝对瞧不上。他别是一身仙骨,就真当自己是仙人,我们这些芸芸众生,就入不得他眼了——每次都是,哟,这凡人,有点东西啊。哟,这凡人,没那么笨啊。哟,这凡人,还知道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