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英勇的后生!秦国的子弟就应如此!心怀壮志,报效祖国,竭诚服务人民!倘若老夫有幸生还,定亲自上书国尉,为你请功,记你一大功!”王黎很满意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米风这后生不像是再说场面话,更令他欣慰的是,米风能对他敞开心扉。
米风看了一眼时间,将将刚过十二点,在半小时后就是联军活动最频繁的时候,他们可能得在这再待一阵子暂避锋芒,至少等到天黑再说。
王黎中仍有一事萦绕不去:“后生,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米风这时候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一半巧克力,借着那如爆炸般甜美的滋味在口腔中绽放,去对冲那段艰难的过往。
那是七天前:
米风正死死揪着一个艾达大鼻子的领子,借助外骨骼赋予的蛮荒之力,将他整个身躯提离地面,重重地砸向墙壁。他们正处于一个临时搭建的战地仓库内,风雪从他们头顶的裂缝中灌入,却丝毫无法冷却仓库内沸腾的怒火。
“疯子!你个疯子!你不要命了吗!”大鼻子被眼前这个杀红眼的秦人吓得魂不守舍,只见米风手持匕首,如狂风骤雨般猛戳自己的胸口。见匕首无效,他索性徒手上阵,近乎疯狂地从接合处撕开大鼻子的盔甲。大鼻子试图去掐米风的脖子,而他的手根本够不到对方米风轻轻一挥,大鼻子便感到自己的右臂仿佛被巨石击中,瞬间粉碎。
这股力量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穿戴外骨骼一般也无法达到这样的程度,他知道米风做了什么——启动自毁模式。
连装三块电池,并在控制台手动输入一机一码的秘钥,得到中央电脑许可后,盔甲会在短时间内解除能耗限制,在为使用者注射镇痛剂以及兴奋剂的同时大大强化外骨骼装甲的能力,但这是一场生命的赌博,如果二十分钟内不解除盔甲,无法散去的热量将会把米风“烤熟”,而之后是否会自燃,则完全取决于他所处的环境。
但米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夜晚的气温已降至零下三十七度的恐怖境地,这为他延长了自毁模式的宝贵时间。他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因为万年山巨炮启动在即,云峰山将在瞬间炸裂,金乌重轰也已就位,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既然横竖都是死,他何不选择一种更痛快的方式?
于是,他与巡逻队中的战友一同潜入敌军小队营地,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巡逻哨。随后将还在睡梦中的敌军屠戮殆尽。其余反应过来的敌人慌忙举枪反击,与米风等人陷入了一场混战。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秦军只剩下米风一人幸存。五个联军士兵将米风困在仓库之中,但没想到,本就不报以生还可能的米风悍然启动了自毁模式,一道白影从侧门闪电般杀出,侧身扑倒在地面上,朝着外部的两人连开数枪。随后奋起一跃,跳到屋顶上,击毙围在前门,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个敌人。剩余二人一并跃起到房顶,朝着米风的方向一通扫射,却只看见一个被撕开的铁皮窟窿。
二人上前查看,其中一人被飞来的一块砖石击碎头盔,栽倒下去,另一人趁机瞥见米风的位置,上前厮杀,最终不敌米风,被对方狠狠撞在墙上,就像被猛虎捕猎的狍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蚕食,最终铠甲被整个卸开,伴随着裸露电线的噼啪声以及微弱的火星,米风一只手按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匕首,猛地刺去。
营地内重新归于静寂,米风能感受到那逐渐升温的盔甲如同炽热铁砧,紧贴肌肤,烤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回过神来的他慌忙间尝试奋力挣脱,但一切都晚了,只见一束红光犹如天际贯日之矢,刹那间击中身后不远处的山体,那光束蕴含的无尽能量,如潮水般汹涌灌入山体深处。未及数秒,整座山峰仿佛被无形巨手猛然撕裂,轰然间炸裂开来,紧接着,光束的尖锐嗡鸣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天崩地裂。山石四溅,岩浆如赤流未冷,漫天飞舞。米风呆坐在一块巨石旁边,欣赏着眼前以血与火组成的壮丽一幕。
又过了几秒,在“岩石雨”还没有落下的前一瞬,数十枚导弹呼啸而来,其中一枚精准击中营地旁边的山体,米风双眼紧闭,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来临。
嗡……
那之后便是近乎无尽的耳鸣。
米风挣扎着从废墟的怀抱中蹒跚而起,眼前景象宛如人间炼狱,火光冲天,将天际染成了不祥之色,尸体遍布,无数人在那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化为乌有。他凝视着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沉默如死寂,心中唯有彻骨的寒意。
“方圆百里,焚而灭之。”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万年山巨炮的怒吼,其恐怖威力让他亲眼见证了何为毁灭,也让联军的脚步不得不暂时停歇,颤抖于这股力量的余威之下。米风回望自己起身之处,那块他倚靠暂歇的巨石巨石,与一块因导弹轰击而飞溅的山体碎块,奇迹般地构成了一个锥形的安全区。
走大运了……尽管身上伤痕累累,却没有一处致命,就连差点活烤了他的铠甲也在极端的温差下碎裂,米风开始漫无目的向北走去,沿途所见,即便是他这个习惯了战场残酷的“雇佣兵”也不禁感到一阵阵心悸。
不知行进了多久,或许是一天,又或许是一夜,时间在这片死寂中失去了意义。米风开始渴望遇见任何人,哪怕是敌军,只要是活着的,能动的,都可以。脚下的路,曾几何时还算平坦,如今却变得崎岖不堪,每一步都踏在碎石与尸块的混合物上。越接近云峰山,景象便越发触目惊心。
血色的天空映照着这片满目疮痍的焦土,将一切生机与色彩吞噬殆尽。米风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到云峰山,他不再去深究为何要坚持回到那个同样满目苍夷的地方,这样的追问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已显得多余且无力。活着,对于米风而言,似乎已失去了太多的意义。
他已接近麻木,形同枯槁,活他一个没有任何意义,少他一个也无所谓,自己也已接近极限,如果这场劫后余生真的是上天对他开的一个残酷玩笑,那便离故乡近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