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深嘲弄:“以你我的情分,就算不翻旧账,也多得是新账可以算——”
“因为成绩优异进了鹿城中学是么?我怎么听说你是插班进去的?在鹿城读了六年初高中是么?难道不是没上几个月就退学了?谁帮你‘保送北外’我还没有去查,但有了线头顺藤摸瓜也不难,你要跟我赌我需要查多久才查得出来么?”
“还有昨天打你的那个女人,只是路人?你不认识她?你不认识我认识,她叫温沁,温只颜的小姨,你那天喊的也是小姨,我还没有耳背到连‘阿姨’和‘小姨’都听错,更不要说她今天还来找我了,这个‘路人’对你很好啊,还想替你还欠我的债,想带你走,这么记挂你,感动么?”
他平时说话就够毒舌了,现在连嘲带讽,堵得时欢一个字说不出来。
那天江何深出去后回来,脸色那么凉,她就怀疑甄奇可能对他说了什么——果然。
江何深声线涔冷:“无话可说了?”
“……”时欢几次动唇,却都没能发出声音。
浴室的顶灯在江何深的头顶亮着,暖色的光却是不能使得他看起来柔和:“既然这些都让你无话可说,那就聊点别的——带你离开鹿城的男人,是谁?”
时欢怔住!
江何深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像笑,但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尖冷:“是你那个去世的初恋?”
时欢呼吸有些加重,江何深看在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你们从那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难怪你对他的感情那么深,不过,你当年才几岁?有十四么?他几岁了?”
“……”时欢眉尖轻抽,“……二少爷,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他的吗?”
“确实不好意思提——诱拐、猥亵、强奸未成年,就这么一个东西,也值得你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他没有!”
时欢咄声而出,像一只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从安静的状态变得躁动,她想转身推开江何深压自己的身体,但江何深加重捏她下巴的力,让她没办法动弹。
“没有什么?”
时欢很少会因为什么情绪激动,江何深认识她这么久,咬咬是唯一的一个。
不,现在不是了。
她还会因为这个男人失态。
江何深隐隐感觉自己身体里哪一处的血液在沸腾,烧得皮肤还有轻微的疼。
时欢压住情绪,咬着牙:“二少爷,你不知道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胡说?”
江何深:“我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但那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时欢吐出口气:“二少爷总该允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吧。”
“人当然可以有秘密,前提是你藏好了别让人看见,可你连藏都藏不好。我胡说?哪一句是胡说?你没有跟他走?没有跟他上床?没有因为他怀孕流产?我说他是畜生哪个字不对?”
几乎是接在“畜生”两个字的末尾,时欢倏地转身,抬起右手朝他的脸打过去——
但还没有碰到就被江何深一手接住!
时欢呼吸骤然急促,眼球布满血丝!
江何深先去看她的手,再沿着她的手臂看向她微微泛白的脸——他确实没有想到,时欢敢对他动手。
她竟然因为另一个男人,对他动手。
江何深竟然有些想笑,眼底的温度刺骨严冷:“时欢,你还记得你是谁的妻子么?”
时欢咬紧牙:“……死者为大……”
开口后才察觉喉咙哽咽,她用力咽了一下,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里挤出来,“死者为大,二少爷,口下留德吧。”
江何深下颚的线条无比冷硬:“时欢,我至少给过你三次机会让你自己说,而你给了我什么答案?你转移话题、编造谎言、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编不下去了,干脆一句‘路人’糊弄我,怨我把你丢下?你是不知道我听到你那么回答我的时候,我多想掐死你算完。”
时欢的四肢冰凉:“……”
江何深手指摩擦她的侧脸:“说喜欢我的不是你?说想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你?将心比心吧时欢,换作你是我,你敢跟一个你自己这样的人谈什么天长地久么?”
“你说你不是温家间谍我相信,你不想提的前男友我不再问,纵使知道你是在转移话题才会扯出霸凌的事情我还是替你去教训甄奇,甚至我都没有去问过温只颜和温沁你和她们的关系,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对我说,我对你已经足够退步和容忍,是你太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如果今天不是刚好被我撞见,你想进温家老宅做什么?你做这些事情之前,有考虑过,”江何深话语一断,然后才接着说,“考虑过咬咬吗?她在禹城等你归,你却在为了你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不要命。”
江何深放开时欢。
“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就能容忍你所有事情,包括隐瞒和欺骗?那你真是高估自己,低估我了。”
身体失去被钳制的被动感的一瞬间,时欢好似也感觉到,江何深将什么东西也抽离了。
然后她就听到他说:“这份喜欢既然是从我这里给出去的,那我想收,也能收回来。”
……
江何深离开后,时欢从盥洗台滑坐到地上。
鹿城的夏季明明那么炎热,地板却那么凉,寒意从双腿爬到四肢百骸,甚至一缕缕地往心上钻去。
没错,当年她回到温家后,他们就安排她插班进了鹿城中学,她没读几个月就辍学也是真的,因为温家说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不合适去学校,就让她在家里“养着”。
后来江知祈为了隐藏她,特意回到鹿城中学伪造了她的档案,使得她看起来是在鹿城中学完成初高中,再保送到北外的。一个完整、干净的时欢。这也是江何深第一次查她时,没查出什么东西的原因。
数据可以伪造,人不行,一个甄奇就把她泄露个干净。
江何深现在,恐怕是讨厌死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时欢本来以为,自己最多就是有点无奈和郁闷,遗憾自己过去一年多的投入付诸东流,又要重新想办法攻略他,没想到她竟然感觉到了一阵窒息闷疼。
怎么会这样?
时欢极少会因为江知祈以外的人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就算之前被江何深的行为伤到,她更多是难过她怎么那么不像江知祈,但是这次,她好像是真的是因为江何深难受……难道是因为他们长得一样才让她也有了类似情感?
时欢平白想起之前咬咬住院,因为江何深帮她洗了两次澡,她就认定了江何深的事情,那次月嫂说,咬咬用江何深“取代”了她。
取代,替代。
时欢心里涌起慌张,不会的,不可能,谁都替代不了江知祈。
时欢不想再深究自己的情绪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往盥洗台的洗手盆里放了一池凉水,双手捧起来,泼向自己的脸。
但还是不够,不够,她还在胡思乱想,她干脆将整张脸都埋进水里。
水里是安静的,一点杂音都听不到。
这样她就能短暂忘记繁乱的念头,忘记江何深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就能忽视心口那种,太过尖锐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