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江面,天色渐暗,夕阳如同熔化的金铜一般缓缓沉入地平线。
江水缓缓流淌,偶尔拍打着船身,发出轻微的水声,这声音在宁静的傍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何希言坐在小舢板上,双手握着船桨,缓缓划动。
他身上的水手服略显破旧,脸上也涂抹了些许泥垢,只为掩盖自己原本的面容。
此刻的他,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船夫,毫不起眼。
船舱的一个角落里,躺着一具干尸,那是许宏的尸体。何希言用一块破旧的帆布将其小心翼翼地包好。
船头上,柏道人此刻被何希言用铁锁紧紧缠住双腿,被迫坐在那里。
他盘膝而坐,摆出一副打坐调息的模样,仿佛只是随意乘船而行的修士,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
何希言一边划船,一边注意着柏道人的动向,他脚边却放着一把短刀,只要柏道人有任何异动,他都能迅速踢起短刀,将柏道人毙命。
尽管外表镇定,何希言的内心却并未如表面那般平静。他目光如水,紧盯着前方的河道,但思绪却如同江水般翻涌不已。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正行走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一路走来,他们几次遇到了黑沙帮的帮众划船靠近询问,每当这时何希言都会有意无意地让柏道人露出些许面容。
看到船上坐着的是大头目柏道人,那些帮众无不恭敬地退下,谁也不敢多问。
这种借势的手段虽有效,但不能长久。
何希言心中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顺利至此,很多时候靠的是运气。
如果那个叫褚酒的大头目没有因为某些原因离开,或者再多来一位炼气境的高手,他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全身而退。
甚至如果眼前的柏道人胆子再大一些,哪怕与自己纠缠一会儿,局面也不会如此轻松。
他看了一眼坐在船头的柏道人,心中暗自思索:此人虽只是炼气三层,但见识不俗,而且拥有辟火之能。若不是被我吓破了胆,未必会如此轻易屈服。
他又想起柏道人丹田中那颗玄珠,传闻妖兽的玄珠会影响修士的性格。
柏道人的玄珠取自一种火鼠,这种妖兽生性胆小而狡猾。想到这里,何希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果然,柏道人这般懦弱,倒也符合那鼠类的天性。
然而,片刻的讥讽很快便消散,何希言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开始反思自己:我这般胆大冒进,是不是也是受到了玄珠的影响?前世的我,似乎并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啊。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叹。
“唉……”
突然,身前同时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何希言抬眼望去,见柏道人正望着河水,眼神复杂,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柏道人沙哑着嗓子开口:“其实,我早就劝过帮主,让他不要和那些妖僧勾结……可我只是个供奉,没有实权,根本没人听我的话。那几个大头目看似尊敬我,叫我一声道人,但实际上,他们只把我当个耍戏法的。”
何希言闻言,冷笑一声:“你在那洞窟里说的那些丧尽天良的话,我可还记得。什么他们身怀灵窍,被炼成金身也算得偿所愿,现在想来装好人,太晚了吧。”
“船舱里面的那具尸体,就是你们的恶行所致,他的儿子已经永远失去了父亲。而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家庭。”
柏道人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疲倦:“在帮派待的太久了……逐渐也就不把人命当命了,麻木了。”
他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杀了那么多人,害得家破人亡,我的确罪该万死。我早就预料到黑沙帮会有这么一天。自从帮主和那些妖僧勾结,我就知道迟早会暴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何希言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依旧毫无感情:“这就是报应,若你们只是干些设卡拦路的勾当,也不至于此。”
柏道人沉默片刻,突然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何希言,声音中带着一丝祈求:“我知道要是你把人皮画交上去,帮内那些事情暴露了,我我肯定会被判罪,只求你能够帮我讨个身份,哪怕是被斩首,也要说是玄门弟子,而不是黑沙帮头目。”
何希言闻言,眉头微微一动,正要开口拒绝,却听柏道人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更重要的消息。其实,帮主褚江生,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关于黑沙帮帮主褚江生的资料,何希言之前就听刘明说过了。
炼气八层,当然现在是炼气九层了,斗法极其强悍,可这离不是人还差的远呢。
江湖上盛传褚江生有三头六臂,乃神魔将降世,故而能够力敌三位同阶修士。
然而见过他的人却都大失所望。除了一双昏黄的眼睛外,褚江生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大汉。
留着青须,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有些怪异的纹身,尤其是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子的锯齿状纹路。
此刻,褚江生正坐在融和山庄的雅间内,与大头目万垒共饮。
融和山庄是周围几个县里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这里远离县城的管束,赌博、走私、人口交易等见不得光的勾当在此肆意进行。
褚江生依靠黑沙帮的暴力手段,成为了山庄的小老板之一。只是他很少亲自露面,更多时候是通过手下打理生意。
雅间内,胡床上摆满了熟鸡、肥鹅、卤牛肉等美味佳肴,但褚江生却没有什么胃口。
他眉头微皱,看着桌上的食物,喃喃自语道:“这东西都没什么味道啊。”
万垒见状,连忙招呼人上些新鲜的鱼脍。相比起粗俗的褚江生,万垒显得更像是这里的主人,身披长袍,言辞得体。
不一会儿,几盘切得细细的鱼脍被端了上来。褚江生这才满意地笑了,端起一盘鱼脍,直接倒入嘴中,毫不在意其中的鱼刺。
他那难看的吃相让一旁弹琴的艺妓忍不住窃笑了一声。
万垒顿时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艺妓脸色骤变,慌乱地跪地磕头,捂住了嘴巴,生怕再发出任何声音。
褚江生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走到艺妓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何必这么紧张呢?我褚江生岂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继续弹吧,你弹得挺好听的。”
说罢,他一把将她拉回座上,招呼她继续弹琴。
然而,褚江生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而诡异,他凑近艺妓的脖颈,深深地嗅了嗅,露出一丝病态的笑容:“真香啊,可比那些东西香多了。”
下一秒,令人生畏的场景出现了。
褚江生额头上的锯齿状纹路突然从中间裂开,随着一阵恐怖的蠕动,那纹路竟然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整个脑袋从中间分开,而裂口处还有尖牙和舌头,艺妓被这变故吓得呆在原地。
这张巨口猛地张开,瞬间将艺妓的头颅咬了下来,就像是剪刀剪下一根杂草一般轻松。
鲜血四溅,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艺妓的无头尸体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双手依然抚摸着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
褚江生舔了舔从额头滴下来的血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这才有味道嘛,吃多了好东西,吃这些玩意是越来越没劲了。”
万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尽管他已经见过几次这种景象,每一次依然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吞了吞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恶心,正打算让人进来收拾尸体时,腰间佩戴的绿松石挂坠突然碎裂。
万垒脸色大变,连忙说道:“这是上师送我的护身符,预示有危险……看来寨子内出了什么大事。”
褚江生闻言,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从雅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窗外便是山庄外的小河,褚江生入水的瞬间,整个人的脊背猛然拱起,像一条巨大的鳄鱼般在水中迅速滑动,朝着远处的县城方向游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河面上只余下阵阵水波荡漾,仿佛从未有人经过一般。唯有那诡异的鳄鱼般的背影在水中若隐若现,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何希言已经能够看到码头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在水面上,渐渐被夜幕吞噬。
他心中一紧,不敢再耽搁,手中的船桨猛然加快,朝着码头驶去。
柏道人依旧坐在船头,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但此刻的柏道人,却显得格外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根据虞国律法,无论勾结明咒宗,还是做出食人的行径,都是死罪。
何希言心中暗暗盘算:快了……再过片刻,我们便能上岸。只要到了码头,黑沙帮便再无翻身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柏道人突然转过头来,声音低沉而幽幽地说道:“他来了……”
“什么来了?”何希言心中一惊,正要询问,突然感觉到船身下的水流变得异常。
水面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浪花,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迅速接近。
何希言瞬间警觉,目光扫向四周,四处都是开阔的水面,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他心中暗叫不好,迅速伸手抓起脚边的短刀,目光死死盯着那涌动的水面。
现在他的法力其实所剩无几,是最虚弱的时候。
水下的影子越来越大,波浪越来越激烈,一只巨兽正从水底猛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