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明月高悬，冷冷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银光。
何希言随着张成兴一路前行，脚下的石板路似乎有些年头，边角处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
“这就是融和山庄？”何希言抬眼望去，心中不免涌起几分讶异。
眼前的景象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高墙深院的庄园，而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像是一个精巧的小镇。
四周的建筑风格古朴而雅致，屋檐高挑，飞檐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曾说过，瑶河县已算得上富庶之地。
自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来，何希言一直在幽燕一带打转，那里多为战火侵扰后的废墟或荒地。
相比之下，瑶河县内可谓繁华无比，只是县外却十分贫苦。
当然来到此地，何希言也明白了为何离开县城的百姓那般贫困。
如果说幽燕的财富都在宗门和军镇手中，那么位于荆襄之地的瑶河，财富多半被这些修仙世家牢牢掌控。
那位县丞王武宁，他毕生的追求，恐怕就是将县城变成自己的私产。
何希言想起了师门长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一州之地，十族分争；一城之中，百派割据。上失天心民心，下启祸端乱局。此等乱象，非天灾，乃人祸也。”
张成兴并不了解何希言的心思，见他沉默不语，便耐心解释道：
“仙师，进这融和山庄并不难，你看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过是外围的迎客园，只要有人介绍，商贾都能随意出入，规矩不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可要是想进贸市阁，那就麻烦得多了。”
“怎么个麻烦法？”何希言抬眼，显得有些好奇。
张成兴继续说道：“贸市阁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贸市阁，光是登记修为还不够，还得，”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还得审核财产。”
“审核财产？”何希言微微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是啊。”张成兴苦笑道，“贸市阁内的交易不比外面的凡俗市场，动辄便是法器、丹药，甚至是些稀罕的灵草宝物。”
“这些修仙世家可不想让闲杂人等进来瞎逛，浪费他们的时间。你没点家底，根本别想进去。”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也只是在外围活动过，能进迎客园就不错了。贸市阁那地方，我还从来没去过。没有修为或者财力不足的，连门槛都踩不到。”
张成兴领着何希言一路前行，脸上满是熟稔的神色。
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带人来这里了。年轻时他胆子大，常常带些修士和富豪来山庄找乐子。
那时候的融和山庄远没有如今这般规模，规矩也相对宽松。
张成兴凭着嘴皮子和胆识，和几家庄子的老板混得不错，后来更是摸出了一条生财之道。
每当他从外面带些初来乍到的没什么修为的富豪来赌几把，庄家总是笑脸相迎。
等那些人输得精光，张成兴便能从中拿到一笔不小的好处。
只是近年来，重心渐渐转向自家的那点小生意，来这里更多是喝酒消遣，偶尔赌上几局，顺便捧捧老交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捧就把老交情褚酒给捧死了，那肥大的脑袋被挂在城门口整整七日。
想到这里，他心中感慨万千，可再怎么怀念过去，眼下的事情还是得办。
张成兴停下脚步，转头对何希言说道：“这边，我带您去走个流程。”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来往人群，来到一处偏厅。
厅内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正在核验来往行人身份，见到张成兴，立即放下手中文册。
“陈管事，”张成兴拱手一礼，“今日带一位贵客来，还请费心。”
那陈管事抚须而笑：“张老弟，许久不见，不知在哪发财啊。”
他目光在何希言身上一扫而过，眼中精光闪动，“贵客当然另有别途，快快随我来。”
何希言微微点头，跟随陈管事继续前行。
很显然，修士当然要带到另外的地方来登记。
“严惜鹤，炼气一层，幽州人士，特来贵地寻些乐子。”
此刻的何希言，早已通过修为的精进，轻松变动了身形，加上略作乔装，换了幽州特有的口音。
何希言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两个木盒，漫不经心地抛在案上。
盒盖因为晃动而微微滑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丹药。
那丹药乳白如玉，表面隐隐有灵光流转，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令人一闻便精神一振。
这些丹药乃是顾惜之临走前相赠，顾惜之说自己要准备已经要准备筑基事宜，这些丹药不能便宜了王武宁，就全部送到了书院。
陈管事见状，眼神一亮，立即凑近闻了闻，随即脸色大喜，迫不及待地说道：
“这是云芝丹！此丹能助炼气境修士稳固灵力，提升修炼速度。”
何希言此刻的形象，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边地豪客，穿着随意，言语粗豪，却又出手阔绰。
借助丹田内玄珠的力量，成功压制了自己的修为，看上去不过是炼气一二层的水平，丝毫没有引人怀疑。
陈管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原本眼中的审慎很快被笑意取代，脸上堆满了殷勤与热情：
“哎呀，原来是幽州的贵客，失敬失敬！幽州英雄辈出，今日得见严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些年来，陈管事见过不知多少来自边地的修士，他们大多性格豪爽，动辄一掷千金，只为寻欢作乐。
对于这种客人，融和山庄的管事们早已熟悉得不得了。
只要有钱，这地方自然会让他们尽兴而归，或者倾家荡产。
王管事脸上堆满笑容，心中却在冷笑：“又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有钱进来，没钱出去。等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肉包子打狗。”
既然是张成兴带来的人，那么身份应该是比较干净的，或者说没什么后台的的。
他随即转头，招呼过来一个小厮，低声道：“带严公子去好好享受一番，可别怠慢了贵客。”
小厮应声上前，恭敬地对何希言说道：“严公子，里面请。”
何希言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入了融和山庄的深处。
这里的气息变得奢靡起来，四周的灯火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贸市阁并不像他以往见过的宗门坊市，那里没有散乱的小摊，只有几座高耸的楼阁，布局精致而井然有序。
这般气派，哪里像是坊市，倒更像是某个大宗门的重地。
偶有几道强横的气息传来，很显然也是炼气后期的修士，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在此之前何希言也了解过了这融和山庄，要论势力确实比黑沙帮要大一些，主要是因为几个修仙家族联合在一起，修士众多。
光是炼气七八层的就有数位，不过也没有什么筑基修士坐镇，只是每年花大钱给一个叫做玉锋派的宗门上供。
小厮引他进入一处阁楼，还未进门，何希言就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令人神智迷离。
目之所及，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女被铁链悬吊在半空中。他们的肌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双眼涣散，已然失去了神智。
围观的几位商贾和富家子弟发出轻笑，仿佛看到了极有趣的表演。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不时伸出手，轻轻撩拨那些被吊起的男女，刻意刺激他们的反应。
年轻男女们发出断续的呻吟和低吼，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脸上却满是痛苦与羞耻。
“这合欢散还真有些意思，回头让我家里的小妾也试试。”
一位身穿华丽长袍的富家子轻笑道，手指轻轻拨弄着吊着的一名女子的头发，满脸轻佻。
另一位旁观者则哈哈大笑，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些罗家的余孽，真是不知道羞啊。”
这些人虽然修为不高，却因为财富与地位肆无忌惮地放纵着，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恶意。
大厅中央，一顶华丽的锦帐下，灯火摇曳。
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半躺在软榻上，怀中搂着两名年轻的男女。
少年浑身瘫软，微微抽搐，显然身体已被折磨至极限。
旁边的少女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痕，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中年男子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这些小玩意儿，还真是有趣。”
男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仿佛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挣扎。
帐外，几个侍女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仿佛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
楼上的雅间里，传来一阵阵狂笑声。
何希言稍稍转动双耳，便听清了其中的对话。
原来是一位炼气中期的修士和富家子弟在进行一场低俗的赌局。
赌桌上摆放着的不仅有法器和丹药，更多的却是一些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或是修为低微的修士，或是从贫苦人家中掳来的男女。
“我押这对双胞胎！”一位输红了眼的修士怒吼着，将手中的筹码扔在桌上。
侍从马上两个年幼的女孩被带了上来。
二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中满是惊恐，显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桌上的其他人发出哄笑声，纷纷打趣道：“这对双生子倒是有些意思，若是输了，就当场给大家表演一场吧！
在这奢靡的氛围中，何希言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感知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与黑沙帮那浓稠如实质的怨气不同，这里的怨气稀薄得几乎难以察觉，如同一缕游丝般飘忽不定。
若不是他已经到了炼气八层，恐怕根本无法捕捉到这种异常。
丹田处的玄珠微微震颤，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却又不似在黑沙帮时那般躁动。
它更像是在试探，在谨慎地感知着什么。
这种怨气，就仿佛是被人精心收集、提炼过的，就像是某种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