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弦捂着脸颊,耳边嗡嗡作响。
洪德帝眼里全是厌憎,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杀你只会脏了朕的手。等母后回京,你再同她解释吧。”
太后是萧意棠的生母,皇帝的养母,也是姜思弦这辈子最害怕的人。
她今日敢如此行事,就是仗着太后在九台山为国祈福,鞭长莫及。
如今奸计败露,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陛下…”
她满面慌张,早没了往日的高贵,“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洪德帝满脸黑线,“和朕青梅竹马的是知弦,不是你。”
姜知弦,姜知许的亲妹妹,洪德帝尚为太子时,先帝为他选定的太子妃。后被人推入太液湖中,溺毙而亡,享年不过十岁。
姜思弦犹如被扼住了咽喉,难以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洪德帝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憎恨,忽然明白过来,“当初是你挑唆宝贤推知弦落水的。”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我没有。”
姜思弦下意识反驳,脸上却有心虚之色。
洪德帝什么都明白了,连连冷笑,然后带着皇后走了。
姜思弦听见他说:“辛苦皇后,母后回京前,只能将她暂时囚禁在你的关雎宫。”
关雎宫?
姜书漫看懂了她的疑惑,好心解释:“陛下为彰显与皇后伉俪情深,特意将中宫所居的未央宫改为关雎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姜思弦瞬间破大防。
姜书漫懒得看她状若疯狂的模样,转身走了。
大门关上,她这辈子完了。
可这件事还没完。
此事的起因秦氏,以及姜思弦的丈夫,吏部侍郎沈既明,女儿沈知娴,安国公府老太君都已被召进了宫。
洪德帝先免了老太君的礼,然后才道:“今日永乐郡主进宫告状,有人自称是安国公的外室,还身怀有孕,惊了长公主的胎。”
姜书漫一出生就被封为永乐郡主,享公主待遇。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没忍住,“陛下…”
洪德帝抬手打断她,“老太君不要忘了,朝廷官员私纳外室,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老太君生就一颗慈悲心肠,不食人间烟火,又一心向佛,早忘了人心险恶四个字。眼见着秦氏身怀有孕,只想着稚子无辜,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儿子来说是个洗不掉的污名。
闻听此言,才悚然一惊,呐呐无言。
姜书漫扶着她坐下,跪了下来,道:“陛下,父亲是您的伴读,从小同您一起长大,他的品性您是知道的,断然做不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举。而今他领兵在外,为人构陷却不能亲自陈情,二弟送恩师回乡,至今未归,母亲产后衰弱,而弟妹尚幼。永乐身为姜家长女,理当为父伸冤,还请陛下主持公道,还父亲清白。”
洪德帝点头。
“你先起来,此事朕自会查明。”
“多谢陛下。”
姜书漫起身。
大内总管胡正详低声禀报,“陛下,太医院院正许太医已在外等候。”
“让他进来。”
须臾,许太医进殿为秦氏诊脉,躬身道:“启禀陛下,这位夫人确实怀有两月身孕。”
姜书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老太君脸色也白了。
洪德帝冷声道:“安国公出京三月,朕倒是想知道,你这两个月的胎是怎么怀上的。”
秦氏一个头磕到地上。
“陛下恕罪,民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哦?”
洪德帝浓眉高挑,“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何原因,竟敢诬告当朝国公,冒犯长公主。”
秦氏除了刚进来时有些慌张,此时已全然冷静下来。
“是清平县主,她抓走了民妇的儿子,用以胁迫。民妇万般无奈,只得照做。”
洪德帝又看向沈既明。
“沈卿,可有此事?”
沈既明比秦氏还冷静,“微臣不知。”
洪德帝目光冷冽,“夫妻一体,清平县主行此悖逆之举,你竟说不知?”
帝王威压之下,没人敢抬头直视天颜。
“陛下容禀。”
沈既明语气沉着,“清平县主自下嫁给微臣那日起,便心生怨怼。甚至迁怒小女知娴,时常打骂。彼时在太原,臣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偶然得知,不得已将小女送回京城,交给老太君抚养。”
跪在一旁的沈知娴适时的垂泪。
老太君震惊。
姜书漫抿唇不语。
父母给孩子取名会规避长辈,以免冒犯。沈知娴的名字却与已故的堂姑姜知弦同音,显然大有深意。
洪德帝皱眉,又看向秦氏,“你夫何人?”
秦氏默了默,语气微颤,“民妇没有丈夫。”
洪德帝:“…”
秦氏闭了闭眼,道:“民妇的母亲是乌孙人,父亲是汉人。彼时大燕驱逐北夷,边境百姓对异族人恨之入骨,打骂都是常事。家父不得已带着母亲南下,养蚕为生。十年前,蜀王叛乱,民妇的父母皆死于叛军之手,民妇被带兵平叛的周回周将军所救,互生情谊。但周将军已有家室,民妇身负异族血统,不被周家所接纳,故而一直安置在外。”
洪德帝想了想,“周回,曾任中郎将,与安国公乃是好友。”
“是。”
秦氏说:“去年周将军带兵剿匪,旧伤复发,没多久就过世了,临终前托付安国公照拂民妇。”
洪德帝:“…”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周回若是还活着,私养外室之罪肯定逃不了,但他是战死的,算是英烈,不好再追究。
姜知许隐瞒不报,顶多算是小过,无伤大雅。受故友所托,时常照拂,也在情理之中。
洪德帝还没昏庸到以此为由追加责难。
“那你腹中孩子又是何故?”
秦氏面上闪过屈辱之色,“周将军已故,民妇无名无分,孩子也因生有不足之症而不被周家所容。安国公虽得了周将军嘱托,但毕竟瓜田李下,又不光彩,顶多也是隔段时间送些银两来罢了。左邻右舍对民妇早有猜疑。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歹人翻墙而入,闯入民妇房间…”
她落下泪来,声音哽咽,“民妇这样的身份,也不敢报官,谁知竟留下了祸胎…”
这下连洪德帝都面带唏嘘之色。
“民妇原是想一剂药将此祸胎落下,谁知清平县主突然找来。”
秦氏脸上悲苦交加,“民妇自知死罪,也无颜苟活,但稚子无辜,只求陛下开恩,饶他性命。”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是姜思弦主导,连沈既明和沈知娴都未曾被牵连。
姜书漫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可她知道暂时只能到此为止,至于妹妹心声说的那个男主,就得等太后回来,审问姜思弦了。
**
出宫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姜书漫带着老太君回了公主府。
姜书渺睡了一觉醒来,才相信自己真的复生了。
这辈子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姐姐。
人生大圆满。
她高兴的咧嘴笑,然后对上一张稚嫩的脸。
是姜以宁。
【三哥干嘛这么盯着我?】
姜以宁趴在摇床边看了好久了,妹妹生得白净漂亮,睫毛又长又卷,眼珠跟琉璃似的。
有这么可爱的妖怪么?
没有。
不是妖怪,那肯定就是仙女。
姜以宁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于是欢欢喜喜的把一个布老虎放在姜书渺旁边。
“渺渺,我是三哥,以后所有好吃好玩的哥哥都给你。”
不许咒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