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平叛之人还是姜知许,不过他带上了自己的女儿,姜书漫。
芙蕖问姜书渺。
“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姜书渺道:“我算过了,我爹这辈子是高寿的命数,我姐姐是将星,迟早会上战场的。顺便还能和我那未来姐夫培养感情。”
没错,这次平叛,顾谨川也去了。
世家大族之间多有姻亲,绑成了一条线。最开始传来郡守和地方知县屠杀灾民的时候,还有人求情。
将责任归咎于灾民不遵朝廷法度,恶意传播疫情,争抢物资,打骂官兵等。
此为谋反。
郡守联合知县一同平乱,非但无过,且有功。
洪德帝听了这逆天言论,差点气得当场驾崩。
关键时刻,还是靠男主。
他一日千里,偷偷前往秦州,调查取证,带回了地方官联合贪污的证据。
朝廷拨下去的药材,官府倒不是不给,但是要百姓拿银子买。
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
温之玄把证据整整齐齐摆在满朝文武面前,朝廷何日何时到的多少药材,贩卖给了多少商贾百姓,黑纸白字,清清楚楚。
是非曲折,已然明了。
世家们纷纷闭上了嘴。
然后温之玄就带人把想要逃走的尹家人给抓到了天牢。
之前因为他吓哭了五公主,还‘错认’芙蕖为妖,让洪德帝有些不悦,此事过后,他重获帝王信任。
姜书渺也得感叹一句。
男主虽然人品不咋地,确实也是个可造之材。
当皇帝的,最喜欢他这样的臣子。
私德有亏不要紧,关键时刻能办事实,为君分忧,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居庙堂之高,不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力,其次才是天下民生。
毕竟如果连权力都没了,他拿什么为百姓谋福祉?
再者削弱世家,本身就是利民之举。
父亲和姐姐出京的时候,姜书渺跟着去送行。她穿着大红衫,头上两个寿包还缠了红头绳。
看着还真是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
姜书漫抱了抱她,“在宫里这些日子,个子长高了,也重了些,看来在宫里这段日子过得挺好的。”
姜书渺露齿一笑,她还不到两岁,牙齿已经全长出来了。
“姐姐早去早回,打胜仗。”
姜书漫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亲,“好,等姐姐打了胜仗,给你带礼物。”
“好哒。”
比起母亲的忧心忡忡,姜书渺乐观得很。
萧意棠眉心笼着愁绪,“战场凶险,你切勿莽撞,多听你父亲的,知道吗?”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的。”
洪德帝这次要借机把盘踞在西北之地的豪强贵族全都一网打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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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乡试效果还不错,选出了一批寒门子弟。
姜以清也考中了进士,被洪德帝安排去了御史台。陆宴和‘失恋’后于学业上倒是发奋图强,重新进了礼部,陆宴如则去了兵部。
他们都年轻,皆从底层开始历练。
世家子弟经推举入官也是如此。
首次科举初见成效,洪德帝十分高兴,又召来温之玄,商量如何完善科举制度。
姜书渺又回到了国公府。
她听母亲说起这些事,并不意外。
男主是有气运在身的,他要办什么事,就算有波折,最后也都会办成。
沈知娴最近却过得很是煎熬。
自从被送回来后她基本上闭门不出,连家宴上也如同隐形人一般,很少说话。
那日温之玄的冷漠绝情,让她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些噩梦。
梦里没有前因,她只能凭借梦中自己临死前和温之玄的对话中勉强拼凑出一些事情。
温之玄推翻了萧氏皇族,自己登基为帝。
然后他要立姜书漫为后。
自己被嫉妒蒙蔽了理智,告诉了她灭门真相,姜书漫报仇失败,在绝望中跳楼自杀。
温之玄不恨伤了他的姜书漫,却恨千辛万苦为他生了个儿子的自己。
可现实里,姜家并没有灭门。
姜思弦的谋算未能如愿。
那么温之玄还会如梦中那样做了开国之君吗?
到时候姜书漫……
不,梦是假的,一切都和现实背离。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温之玄的野心和本事,如今他帮着皇帝对付世家,正是第一步。
如果温之玄只是国师,屈居人下,大概率是不可能强夺臣子之妻的。
天子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她比谁都清楚温之玄有多恨顾谨川。
她心头正烦闷,忽觉腿上一重,低头一看,对上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
是她那异母弟弟沈叙白。
沈叙白快满周岁了,小小的人儿抱着她的腿,对着她傻笑。
“姐……姐……”
沈知娴一愣。
上座的沈既明却笑了,“叙白倒是喜欢姐姐。”
方氏表情有些勉强。
她从前没少被姜思弦磋磨,哪怕如今已经扶了正,生了儿子,却依旧被人嘲笑不喜。
莫说世家圈儿了,便是普通的寒门圈儿,也没人看得起她。
骂什么的都有。
姜思弦名声再差,却是出身高贵的正妻。从前她再不讨喜,可人死如灯灭,倒是换来了大众的宽恕,又开始审判起她这个不安于室的‘妾’。
是的,在满心嫡庶尊卑的世家夫人们眼里,她依旧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偶尔她出门做客,还有人问起沈知娴,言语中充满怜悯,像是自己苛待了她似的。
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看沈知娴自然哪哪儿都不顺眼。
如今儿子居然同她亲近,方氏更是心堵。
沈既明在身边,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佯装大度的端着笑。
沈知娴却想起了自己那个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儿子,算起来还比沈叙白大几天,也快满周岁了。
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
会说话了吗?会走路了吗?会想起自己这个母亲吗?
她眼眶渐渐湿润了,忙将沈叙白还给乳母,起身道:“父亲,母亲,女儿身体不适,先回房了。”
方氏忙道:“去吧。”
沈知娴听到身后传来的欢笑声,那才是正常的一家三口,父母恩爱,举家和睦。
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天伦之乐……
她微微侧眸,看着坐在方氏腿上天真懵懂的沈叙白,心里难以克制的萌生出嫉妒。
就像曾经对姜书漫那样。
不,比之更甚。
都姓沈,凭什么自己从小不得父母喜欢,还被送走,沈叙白却一出生就受尽宠爱。
就因为他是个儿子?
不甘心。
自己永远都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却能轻易得到。
恶念在心头凝聚。
回到房间后,她见到了温之玄。
“你、你怎么来了?”
那天的阴影还没过去,沈知娴此时见到他,没了往日的甜蜜热情,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温之玄披着玄色大氅,衬得那张脸更是美如冠玉。
“心情不好?”
沈知娴下意识摇头。
“没有。”
她定了定神,露出一个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父亲说你最近都很忙。”
温之玄神色带点慵懒。
他最近很是春风得意,洪德帝对他很是信重,还分派了任务给他。
“我马上要押送粮草去西北,过来同你说一声。”
沈知娴一愣。
第一反应是,他要见到姜书漫了。
温之玄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道:“方至…嗯,你应该叫舅舅,他杀了行军司马,带着一万人率先平叛,与以尹家为首的地方豪强抗衡。满朝文武,一半都是世家的人,皇上信不过。别人他又担心中途会出意外,所以就派了我去。”
方至,是方氏的哥哥。
沈知娴手指紧了紧,面上带着笑,“那你一路小心,此番平叛成功,陛下必有嘉奖。”
温之玄不甚在意。
洪德帝虽信任他,却也远不及对顾家和姜家的恩宠。
毕竟人家是外戚。
沈知娴又问,“何时启程?”
“易成周岁宴后。”
温之玄对亲生儿子的感情比沈知娴深,“若非沈家人多口杂,我也想让你们母子相见。只是你继母和叔母大约都不是好相与的,你我虽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也有婚约,孩子却不能与你扯上关系,否则你名声将毁。”
沈知娴心头酸涩。
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且处处都为自己打算。
她很矛盾,既恐惧于他的手段,又忍不住沉迷于他偶尔赋予的温柔。
“之玄。”
沈知娴靠进他怀里,略带哽咽的说:“那天我气急了才说的那些话,我太害怕失去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温之玄摸摸她的头,“这段时间不来看你,是因为我在养伤,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沈知娴自然听说了。
沈既明如今虽更看重幼子,但还是不会放弃她的联姻价值,关于温之玄的事,都会派人来告诉她。
“那你以后别不理我,好吗?我害怕。”
美人温言软语的诉求最是让人心动,温之玄扶着她走向床榻,帐幔低垂,枕被旖旎间皆是他如水的温柔。
沈知娴心里却越发清明。
温之玄对她有欲大于情,他平时一副清高禁欲的模样,不过做给外人看的,否则也不会时时夜探她的香闺。
她已经和这个男人分不开了,与其恐惧于那些不确定的未来,不如抓住眼前。
熬过孝期,拿到赐婚圣旨。
她要做温之玄名正言顺的正妻。
男人床笫之间的承诺不能尽信,想要的得自己去争取。
看不顺眼的人,解决就好。
十二月二十,温易成周岁宴。
作为外祖父兼同盟,沈既明自然去喝了喜酒。方氏未能和他一同赴宴,心中很是气恼。
但很快,她就无暇生气了。
沈叙白中毒了。
方氏又惊又怒,立即派人去请沈既明回府,一边请大夫一边调查。
最后查出来,是乳母的肚兜被人浸泡了毒,布料与肌肤接触,再通过给沈叙白喂奶,导致毒液被他吸入腹中。
让方氏更恨的,乳母是何氏安排的,府里的庶务也是何氏在打理。
下人分发的衣物银两,全由何氏做主。
且沈叙白中毒前,乳母跟何氏身边的丫鬟有来往,且何氏身边的嬷嬷,通晓医理!
沈既明一进门,方氏就扑进他怀里,一顿哭诉。
一家子人全都在场,何氏脸色难看。
“大嫂切勿红口白牙冤枉好人,仅凭一件…衣衫,几句似是而非的指控,就想将罪名扣在我头上。乳母虽是我安排的,可她进府已有一年多,你若连这点御下的手段都没有,那也是你自己无能。再说,对付一个婴儿,对我有什么好处?”
方氏怒道:“你素来瞧不起我,老爷请了圣旨抬我入门,当天你便算计我,让我名声扫地。为什么对付叙白,你心里不清楚吗?老爷是嫡长子,你们欺他年少失怙,霸着公公留下的家产和家主令。从前老爷无子,清平县主又身份尊贵,你们奈何不得。如今眼瞧着我生下嫡子,老爷又得圣上看重,你们便心慌了,想要毒害我的儿子,叫长房无后。届时,家主的位置自然归属二房。”
二爷沈既昀脸色铁青。
“荒谬!”
沈既明看了眼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叔父,祖父去世后其实早该分家的。但姜思弦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不肯叫二房得了便宜,故而他们依旧住在沈府。
叔父怕人说闲话,也默许了,反正家主令在他儿子手上。
“二弟无须动怒。”
沈既明扶着方氏坐下,“犬子尚未苏醒,我们做父母的自然焦急。弟妹既说自己冤枉,查清楚便是。左右是家事,咱们关起门来解决,也免得外人看了笑话。”
沈既昀脸色微变。
沈既明在威胁他。
如果此事没有个明确的说法,那就不仅仅是家事了。
何氏自然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目光微慌,“不是我做的—”
方氏冷笑,眼神恨毒,“你自是无须亲自动手,多的是人供你驱策。可怜我的孩儿,尚不足一岁,就要遭你这毒妇的迫害…”
这时大夫诊完脉出来。
方氏立即上前问,“我儿如何了?”
大夫迟疑片刻,道:“好在小公子中毒不深,未有性命之忧。只是这毒太过霸道,孩子太小,恐会留下隐疾。”
方氏声音克制不住的尖锐,“什么隐疾,你说清楚!”
大夫只得道:“小公子长大后,智商恐有缺陷。”
方氏顿时跌坐在地。
厅内哭喊声,争吵声响成一片。
“命可真大。”
沈知娴听闻消息面不改色,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小儿衣衫,“我儿满周岁,我这个做娘的连一件衣衫都送不去。既如此,就送给叙白吧,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晴云迟疑道:“姑娘,小公子就是因为乳娘的肚兜才中毒的,您这衣衫送过去,怕是不合时宜…”
“我闭门守孝快两年了,消息闭塞,有问题吗?”
沈知娴语气寻常,“父亲说小儿衣裳不能放进贺礼中,以免被人看出端倪。那我转送给弟弟,有何不可?”
沈既明该感谢她。
牺牲一个儿子,换取家主之位。
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