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自然不会亲自经营酒楼,装潢改建、装点布置、后厨卫生、每日采买、菜品制定等等事无巨细与晏罹商定之后,一切就都交给晏罹处理了。
只是晏罹的真面目也不能暴露,毕竟丞相府三小姐的护卫晏罹虽然常年佩戴面具,可他的真实面目还是为人知道的,因此管理酒楼的晏罹,是需要乔装打扮的。
易容术不存在,但化妆术存在,这也是当属下的必学技能之一。晏罹很快便能把自己化好妆,瞧着比他的本来面目差些。
待一切就绪后,沽酌楼顺利开张。
晏罹如今年岁已有十三,扮个酒楼大管事也是像模像样。但大管事只是解决大部分问题的,对他的称呼是“成爷”,日常中他也很少露面。
“成爷”往乔装的方向化妆且不常露面,加上孟淮妴的护卫晏罹也鲜少露面,二人因此不会被人看成是同一人。
而酒楼之事,与官府需要袒露身份的交涉,由另外聘用的长工二管事去做——同样,这个二管事实则也是孟淮妴的属下。
自酒楼开业后,生意很是火爆。
大尧百姓,甚至可以说全世界的百姓,几乎都是衣丰食饱的,会挨饿受冻的基本只有孤儿乞丐流浪者,形成孤儿的原因多种多样,但乞丐这种存在往往只是一种职业而已,而流浪者,除了精神有问题的,便是自愿这么生活了。
大尧朝建国至今虽四十年不到,但先皇建国后勤政爱民,多有利国利民之举,新帝亦是一位明君,是以战乱之后短短数十年,尧国内已是太平盛世之态。——当然了,百姓在新朝建立不久仍然富裕,主要是得益于前朝商朝最后三位导致走向灭国的皇帝无一是因喜奢靡,那商朝四百多年繁荣昌盛所积累的财富,才能在经历过最后三位或无能或昏庸残暴的君主和战乱后依然充盈。
孟淮妴如今养的人多了,自然不可能对所有人,都和第一批入赤礼县庄子上的人一样对待。如今那庄子上的人经过孟淮妴层层筛选,留下的都是可信之人,以后会是重要助力。
而筛选下的人,则被送去了更远一些的另一个庄子里,由新请的老师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此后新收的人,则又在其它庄子里接受教育,筛下来的人将被送到同一个庄子;选中的好苗子被送到最初的庄子,由沈醉亲自教导;寻常的人则留在旁的庄子上继续接受教育。
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钱财,所幸有萧决的周家进行财力支持,即便是萧决如今所能支配的不多,但孟淮妴所需钱财也并非要一口吐出,时间在流逝,来日总方长。
当初收萧决完全是出于欣赏他,并未想到这般长远,后来一步步走下去,她才发觉自己可以利用周家的财产,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孟淮妴又想起了黛禾,这丫头家里也挺富裕的,不若……算了,想了想,孟淮妴觉得黛禾这丫头虽有狠意,却并无报仇之心,自己又何必掺和。
糟了!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现在是暑假期间,按照约定她应该每日去古倦宫,前些日子她忙于酒楼开张事宜,心中是想着要告诉乔时迁把时间改为每五日一去,但她只是心中想着,还未去告知啊!
她竟失约了!
也不知乔时迁巴巴地等了多久,孟淮妴能感觉到他把自己当做了好友,不需去计较是否纯粹真诚,他至少是个不错的人。失约于人有时候可能是把一个人推向深渊的助力,更何况小孩的心灵更加脆弱,最好不要失信。
她向来厌恶食言的人,所以她从不轻易承诺,承诺的都会做到。可现在,自己却食言了!
孟淮妴非常惭愧,立刻命人买来永平州内有名的烤鸡以及一些菜食糕点,足足装了两个三层的食盒。尚膳监的厨子确是最好的,但皇宫外的世界也拥有不俗的厨子,这道歉准备的算是诚心了,她也想不出什么更有诚意的法子了。
沈醉满脸不爽地一手拎着孟淮妴的后衣领,一手拎着一个食盒,孟淮妴自己抱着一个食盒,就这样赶往乔时迁的古倦宫中。
落下院内之后,却不见乔时迁像往常般在院中桌前练字看书,孟淮妴目光逡巡,发现他是坐在正殿内的桌前,门大开着,可看到院中情景。
孟淮妴瞧他如若未闻地看书,听到声音了头也不抬一下,知他是有气。被放了六日鸽子的人发点小脾气,可以理解。
孟淮妴径直走到桌前,洗手后,摆好了菜肴餐具,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铺在凳上坐定,严肃认真致歉道:“上次未能如约,是我之错,今日带来了这永平州内不错的几道菜,我是真心实意向你赔罪的,请你原谅。”
乔时迁终于看她——是因为讶异,他没想到冷漠高傲嚣张的大小姐原来是会道歉的,更讶异的是她居然知道自己有错。
他反倒有些失落,孟淮妴满脸的公事公办,这歉道得是很认真,眼里的那一丝羞愧也恰到好处,他实在挑不出错来。本已准备好的应对她无理高傲的无错之言,此时却无处可说,又不想失了气度,只能在盯着她好一会后缓了脸色,道:“以后若有这种情况,你可得交代一声。”
孟淮妴又是严肃地点头算是答应,意识到自己表情有点不够,又加了一句:“吃吧,我们都得吃完才行,我提着这两盒东西有些累,吃光了回去的时候我能轻松些。”
其实习武之人又怎会把这点分量放在眼里,孟淮妴不过是勉强开了个玩笑调节气氛罢了。
哎,心里叹一口气,乔时迁不想承认因为她这有些像是玩笑的话而升腾起了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自她没来的这几天里阴霾焦虑的心情竟然不争气的没能留住。
今日畅食之后是无法习武了,也不再是乔时迁一个人分享着所见所闻,孟淮妴也提起了周家老爷之案,一时之间竟像是与好友闲谈般多了话语。
呵呵,好友……
看着眼前这皇子眼中尚存的干净和一丝依赖,孟淮妴也只不过觉得好友还真是不难获得啊!
不过就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而已,竟然就被当做好友了。
真是天真。
可她再也不会有朋友。
所谓人脉,不过是先互相帮助,再互相利用罢了。
这小子不会不懂吧?
等等,依赖……?
这苗头不太对吧?
孟淮妴又转过头仔细看乔时迁的表情:眼睛比平常亮,笑容比平常真,开心的气息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却又有着克制,看她的时候怎么这么专注……
这只是一个孤单的孩子有了伴的样子?
似乎不太对啊?
莫非是喜欢?
这应该是要喜欢的前奏吧?是吧?是吧?
孟淮妴有些纠结,不知道判断是否正确。
罢了,为了不担个始乱终弃的骂名,即便是自作多情也得趁早掐断这个小火苗才对!
于是孟淮妴清了清嗓子,故作嘲讽地打断了他的目光:“咳,你这小小年纪可知何为爱情?我怎么瞅着你看我神情不太对啊?你可千万控制着点,别爱上我!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本小姐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的皇子身份,你若是有飞黄腾达之日,定要记得回报我!”
现在还是个小孩,爱情这种东西在这个年纪容易掐灭,自己这番操作必然是有用的!孟淮妴如此这般想着,却见那乔时迁露出吃了屎一般的表情,摆出比她脸上的嘲讽还大的嫌弃,似乎有辱了他的名节似的。
这就……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但也无所谓,万一想对了不就拯救了一颗少年的心,难得做个好事嘛多想些也没什么。是以孟淮妴悠哉地听着他既嫌弃又愤怒的指责。
乔时迁历数自相遇以来她的种种不妥行为,什么嚣张霸道矫情傲慢刻薄冷血,越说越激动,全然忘了这个嚣张霸道矫情傲慢刻薄冷血的人让他武功精进不少,说到后来甚至还有些要气得背过气去的模样。
见这时候乔时迁话不仅更多语速还快得很,孟淮妴可以肯定这小子背地里骂过她很多次,但她大度,只当这小子在意自己的名节,可以理解。
耐着性子听他足足说了一刻钟,孟淮妴依然是那副冷漠模样,脸不红眼不躲,却难免被高出正常说话的音量吵得有些烦,终于开口制止:“行了,乔四,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这我就放心了,你不必解释那么多。”
“你!你!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我这是解释?我这如何是解释了?”顾不得她竟给自己起了个简称,乔时迁右手发颤地指着孟淮妴,此时头顶上被气出来的烟好像都能以肉眼看到……
这人怪好笑的。
为了避免他被气死,孟淮妴只得安慰:“嗯,不是解释。你自个缓缓,我怎么看你要死了的样子,保重身体啊!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安慰,孟淮妴毫不留恋地迅速装起盘碗,提着两个食盒几个起跳间跃过屋檐,徒留下乔时迁几个“你你你”后没了声响……
一刻钟后,按照四皇子规定的时间,伺候的内侍敲起了古倦宫的大门,无应答后他便推门而入,几息后,古倦宫中传出一阵惊呼:“来人呐~请太医,四皇子晕倒啦……”
翌日,孟淮妴准时落入古倦宫中,伴随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嘲笑声——这次她笑得开怀,还有些大声。乔时迁暗叹一口气,注意力只被她的笑容吸引了,这样少有的时候他是不能漏看一眼的。
“听说你昨日病了?是风寒,居然有人会气出风寒,这可是夏季!啧啧,我真是长了见识了!”笑罢了,孟淮妴又鄙视道,“堂堂皇子,肚量居然大到因为这种小事气出了风寒。”
乔时迁敛了敛目,难得地没有作声,看着像是余气未消的模样。
他心中想着,罢了,昨日的情绪确实过激,说是愤怒没错。但他知道,那只是为了覆盖难过而放大的情绪,愤怒也只是被拆穿而又被不屑的羞怒。至于风寒,悲而生疾自古常见,他却是不能说的。相比起来,“因不堪辱了名声而怒”的说法倒是有面子多了。
本来到现在已是修养好了身心,此刻见到孟淮妴的笑,明媚动人是不错,但这幅无情的模样还是让乔时迁有些闷气,便学着她那副冷漠的模样道:“孟大小姐,我昨日不过是觉得如你这般厚颜女子心中那般臆想本皇子,实在是龌龊污秽,玷污了本殿的身份!罢了,我看你这种没脸没皮之人是不会懂的。”
孟淮妴并不生气,只是纠正道:“我在相府小姐们中,排行第三。”
乔时迁的冷漠被打断,停顿良久,才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我只认识你一个,你便是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