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清极其小声地嘀咕着,抱怨到此,目光落在了孟淮妴身上,转而抱怨起孟淮妴来:“孟淮妴!你我都是一对爹娘生的,怎么你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他推了推自己的脸颊,“那些愚人还有东西夸你,说你好歹有个聪明的脑袋,还能说你的容貌远胜爹娘,怎么我就一个优点都没有了呢?”
孟淮妴懒得搭理他,孟倚故的两个嫡出若都是草包,岂非太刻意了?
至于容貌,孟淮清这分明是庸人自扰,明明长相清俊,只是在皇城这块美貌者云集之地上,没那么出众而已。
“你明日又要开始关禁闭了,今日就好好在外面待着吧,这顿饭也替我吃了。”说着,孟淮妴起身离开,独留孟淮清一人在那唉声叹气。
回府的路上孟淮妴不再闲庭信步,而是步伐铿锵,行人见状也不敢再扔花相赠了。
突然,黛禾轻声唤道:“主子。”
孟淮妴眼眸微微一垂,脚步一转,向一条支路走去。
黛禾突然叫她主子,便是说明有情况——这定然是身着寻常人的服饰,在暗中保护自己的暗卫提醒的。
如今黛禾和孟淮妴的武功高强,只是身处闹市,若是跟踪者的武功也不弱,那么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也是正常。
现在这条路虽宽阔,却没多少人,较为僻静,利于耳力。
路边有一只流浪狗趴在地上,瞧着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孟淮妴便让黛禾救下。
黛禾熟练地从锦袋里拿出布来,快步走去把那脏兮兮的狗子包着抱起。带流浪狗到专院养着不是第一次做了,出行时她身上都会带着些布帕。
距离那狗子几步远的一个乞丐听到动静醒了来,看到孟淮妴衣着华贵,便抓住机会开口道:“好心的贵人,可怜可怜我赏些钱票吧……”
孟淮妴与黛禾收了狗子已经继续行走,听到乞丐的声音未有停留也不理会。
那乞丐见说了一堆乞求的话却被无视了,便羞愤道:“长得这么个好模样,没想到这么歹毒!宁愿救一条狗却不肯施舍我?”
“呵……”
原本渐行渐远的身影闻言停下脚步,却依然没有回头,淡漠道:“是个好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乞丐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沉静了一瞬。前方那个贵气的身影始终没有回头,复行路,却是解答了这个问题,“你以为我救它是因为怜悯?哈哈哈~我救它是因为它看起来可爱,而你这副皮囊?”
“哈哈哈~”
分不清是冷漠嘲讽还是调皮戏谑的痴痴笑声,莫名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突然,一阵破空声落下,有人给了乞丐几张钱票,是一道悦耳的声音:“去找个地方住吧,再找个活计。”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真是好人呐,不像……”
孟淮妴终于转身,摇着折扇幽幽地看过去。
乞丐余光瞥见不对,心中莫名有些惧怕,忙起身离开:“算了算了,我哪敢说,我哪敢说。”
孟淮妴看的是那个公子。
乔时迁如今十九,身长五尺六左右,这小子人前虽不是幼时那般傻憨,却也是话多安逸笑容灿烂的邪魅风流之态。
在孟淮妴面前,倒舍了些伪装,虽身着品红色敞怀衣衫,头上发冠歪歪斜斜顶着,大半墨发凌乱披着,慵懒魅惑,脸上有精致的妆,更衬得邪魅,此时却多了些忧郁。这份忧郁,让他的一举一动、一动不动,皆美如一幅淡红的画,红得妖娆,红得忧伤。
“不知四皇子殿下跟着民女做什么?”
各国大体都尊以“无功不受禄”,只有夫妻一体,可享受同样尊崇。其他人,即便是后妃和皇子女在礼仪上也并不尊以过极优待,那么丞相嫡女,又算得了什么?
孟淮妴的自身身份是草民,按礼她需要以草民身份对皇子行长揖,但她只嘴上恭敬,实际上却并未行礼。
乔时迁的武功是她指导的,如今虽与她平手,但她也算半个师父。本来接近他就是为了当个人脉,若是她耗费时间做师父打下的人脉还需要她行礼,那她岂不是白费了那么多时间?
乔时迁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他没有回答孟淮妴的疑问,反问道:“你方才为何对那乞丐不闻不顾?”
孟淮妴挑眉,眼中光芒渐冷,却懒得说话,只盯着他。
乔时迁的气势微泄,却依然追问道:“你说啊!你为何不肯赏些钱财?这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
“……”
孟淮妴并非一个有耐心的人,她不鄙视不聪明的人,但她懒得跟蠢人交流,因为大概率是解释不通的,她收了折扇,转身便走。
乔时迁见她不答,反倒更加来劲,不依不饶地跑到孟淮妴身前拦着,却被黛禾挡住,他只得喊道:“孟大小姐!”
孟淮妴折扇敲手,很是无奈,她冷冷问道:“四皇子殿下跟踪民女一路,便是为了训斥民女?”
乔时迁弱下气势来:“我,我没想跟着你,只是碰巧看到了你,便跟了你几步——”却突然又来了气势,“这不算什么,你为何对那乞丐视若无睹?”
“……”
孟淮妴真是被这人的绑架逗笑了,冷笑道:“我可以救人,但我救人,不是看对方求不求我,而是看我想不想救。这个理由,四皇子满意了吗?”
“你……”
很显然,乔时迁的神情不像是满意。
“打住!”
罢了,这人实在啰嗦,孟淮妴不想再被他纠缠,好心教导道:“早在六千多年前,圣皇便带来了杂交水稻技术,后来更有机械帮助收割,粮食量产不成问题,即便是天灾三年,也绝饿不死一人。大自然更是待人不薄,那种特殊的树木——黑木树,只长枝不长叶,好栽养,一年便能长成,比普通树木耐烧十倍有余,且产生的黑烟极少;家家户户无论贵贱皆用得起此木,烧饭煮水尽可用之,一棵树便能烧三口人一月饭菜及所需热水。”
“乔四,在这种环境下,你担心乞丐什么?”
不等乔时迁回答,孟淮妴继续道:“在圣皇带来的技术影响下,早在圣历两千年,全世界便已无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但千百年来依然不乏乞丐穿行于世,这其中天灾人祸的原因占据一半,而另一半却是人性使然。而无论是哪种原因,究其根底也是因由万千,四皇子以为,此道上的那个乞丐却是为何?”
乔时迁一噎,犹豫辩解道:“也许是家里突然遇难。”
“突然遇难?尧国乃是大国,而今圣上贤明,朝廷清正,别说是这皇城了,即便是边远之地,只要是手足健全,便都能混得口饱饭。四皇子以为,那个乞丐四肢有异?”
“没有外伤又如何,你又怎能妄断他可以行动自如?”
“他若是身体有恙,又孑然一身,朝廷的安老坊可从来不是摆设,他应该求我助他前往,而不是找我要钱。”
“他,他或许是精神有问题!”
“精神有问题的,那是流浪者,流浪者和乞丐,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许是他家人重病,许是他的家人不愿意管他,而安老坊并不照料尚有亲属的老人。”也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对了,乔时迁竟还有些怒气道,“如此无忠无义不孝子女!”
“若是家人无故待他不孝,他大可以告官。”说完,孟淮妴凑近了些,认真瞧着他,话锋一转,“我竟不知四皇子有如此热心,倒是叫民女自惭形秽了,连他的家人都不愿意管他,四皇子竟然愿意吗?”
乔时迁有些窘然,显然是被说动了,却仍嘴硬道:“你这女子!莫非是没有善心?”
孟淮妴嗤笑一声,目色高傲,道:“我没杀了他已是善心了,更多的良善,你不该要求到我身上。”
“若是应若音,她定然会善待那个乞丐!似你这般的人,如何能登榜第一?”
说罢,乔时迁一脸怒色甩袖离开。
他所谓的“榜”指的是美人榜,此榜分美男榜和美女榜,由民间评选,两榜在七月二十将会出票选结果,如今快要成年的孟淮妴也在百姓选定的名单里。
离七月二十出结果还有数月,这美女榜却早在百姓的讨论之中,孟淮妴第一的声音最大最多,但也有人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更欣赏应若音,认为应若音才该当第一。
选美这种事情,除了客观审美外,还有个人情感倾向和个人审美,这些都是必然存在的,孟淮妴懒得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纠缠,左右客观审美上她的第一是毋庸置疑的,是以,她并不受乔时迁的影响。
在乔时迁离开后,黛禾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寻常百姓装扮的人,由于在外眼杂,那人并未行礼出声,只是神态恭敬地接过黛禾怀里的狗带走。
也许是因为动物无法表达更多,所以才会只让人看到其外表,从而让孟淮妴想救,她不想说动物是不是比有些人好,她只是觉得动物至少比有些人的有害度低。
她觉得无害的,即使无益,留下也无妨。更何况,狗好好训练,还是有用的动物。
孟淮妴向黛禾道:“乔四为何突然跟踪我,查查他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