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茅朔的意思,这是要我先开价?
那可不行,就如同赌场中常见的梭哈一样,谁先开底牌谁的输面大!
“我乃是戴罪之身,朝不保夕,怎么敢有何奢望,只求能够早日证明清白,归隐田园罢了。”
李信说的情真意切,还有一脸的神往,“故乡隗里便在渭河之北,咸阳之西,民风淳厚、处处沃野,常在梦中萦绕不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实在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啊!”
茅朔闻言,依然保持脸色平和,心中却是在破口大骂,这家伙说的好像家乡有多远似的,其实隗里距离咸阳城不过数十里,纵马而驰,片刻即到。
据他所知,李信每年都会回李家的祖宅居住、祭祀先祖、清扫父母的坟茔,根本无需在梦中相见。
李信救驾之后,获任中尉,不仅主动投靠赵高、胡亥一党,还与公主有所来往,包括主动派精兵良将监修帝陵,讨好陛下,更是请缨审讯刺客一案,这分明是想要大展拳脚的态势,哪有半分想要归隐的意思。
想不到这家伙的脸皮够厚的,居然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行若无事,好像一转头的就要辞官归故里。
“李信将军就连民间流传的击壤歌都烂熟于胸,看来真是性情淡泊,了不起,了不起啊!”
茅朔胸有万卷书,知晓击壤歌并不稀奇,但这位将军居然知道如此生僻的民谣,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可见此人不仅留心于军事,对于政务和天下大势也很在意,怪不得救驾那天能够在陛下面前说出那么一长串的道理,有些方面就连自已也未曾考虑过。
“不过,李信将军文武双全,正当风华正茂,又立下了许多战功,就此归隐未免太可惜了吧,想必陛下也是不会允准的。”
见茅朔绕来绕去,还是不愿意拿出干货来,李信正色道:“茅博士此言差矣,大秦人才济济、车载斗量,我又算得了什么。”
“就比如前锋将军王离,承继两代的光辉,才能胜我十倍,日后自是大秦的顶梁柱,我何敢与之争锋。茅博士以为如何?”
终于图穷匕现了!
既然王贲、王离父子是扶苏公子在秦军之中的依仗,那招揽我李信,又会作何安排呢?
李信的意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在未来的朝廷序列之中,若是让素有嫌隙的王离居于自已之上、指手画脚,那他是绝不会听命的!
其实这也是扶苏、茅朔的难点所在,那就是王离与李信的未来定位究竟如何?这两个人都是雄心勃勃,绝对不会愿意给对方打下手!
而从重要性的排序来看,王贲、王离父子是排在第一位的,甚至在丞相李斯之上,远高于蒙恬等人,更不用说李信。
若非李信在博浪沙射出了石破天惊的三箭,重新走入陛下的视野,获得了重用和信任,他甚至根本就不在扶苏考虑的范围内。
如何让两人共存,是来此之前茅朔重点考虑的问题,以他的才智,当然已经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方案。
“李信将军与王离都是公子眼中最杰出的年轻人,彼此并无高下之分。”
这只是一句虚言,李信却没有不耐烦,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戏肉。
“以王贲的威望,将来必然会更进一步,成为大秦的第一任太尉,这是扶苏公子的承诺,也是数十万秦军将士都会支持的。”
“而他所留下的上将军一职,目前来看,公子还是属意于王离!”
这些其实都在李信的预料之中,在他的心中,从来不认为这种分蛋糕的方式是可靠的,若是他真有实力,便会自已去取,无须他人施舍!
他的嘴角自然而然的露出了讥诮的微笑,心想:扶苏倒真舍得下本,可惜的是,王贲也许根本活不到担任太尉的那一天。
茅朔看到他的笑容,便错以为这是表达了某种不满,连忙解释道:“至于李信将军,扶苏公子也有安排!”
“将来您可以在卫尉与郎中令之间选择一个位置,直接受命于天子,与上将军之间并无统辖关系。”
这倒也是个办法!
但实现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扶苏按部就班成为储君,并且能够顺利登基,看嬴政的身体状态,至少也要在五年之后。
而在此期间,他李信就要乖乖的听扶苏号令,为他遮风挡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从目前来看,这条路比起胡亥、赵高那一边宽阔敞亮许多,不要说朝臣大多已经心有所向,就连嬴政心中也是将扶苏当成最有希望的继承者看待。
“除此之外,李信将军任职中尉期间,就会得到公子、丞相以及重臣的全力支持,令行禁止,让将军可以一展所长。”
茅朔生怕他看不清楚这一点,又继续解释道,“中尉虽然位置重要,手握卫戍军,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亲贵众多,只要有人存心不良,将军也未必能够坐的稳当。”
李信沉吟良久,茅朔说的话既是威胁,也是实话,赢萱之前也曾提醒过他这一点。
此刻他心中也在盘算,若是就势投靠扶苏,眼下的审讯就走个过场,回到咸阳之后任职中尉也会顺风顺水,熬到年头,当上九卿之一的卫尉,似乎是个风浪最小的选择。
但他来到这里,救下嬴政,难道只是为了无病无灾、富贵荣华过一生吗?李信这么问自已。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既然来了这风云激荡的年代,总要留下些自已的痕迹。
即便天行有常,这场大劫无可避免,他也要尽自已所能,让天下早归太平,让百姓丰衣足食!
说起来还要感谢茅朔和扶苏,若不是他们给出了这么好的条件,让他叩问自已的内心,恐怕还不会如此坚定和清晰。
他突然笑了笑,问道:“如茅博士这般大才,必当在三公之中有个位置吧。”
闻听此言,茅朔以为李信已经想通了,有些矜持的微笑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我只是希望先给他当个助手,廷尉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