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扶苏那边情况如何啊?”
东巡的车队在暂停了三日之后,嬴政又传下旨意:地处砀县,芒砀山的山势雄奇险峻,可以再多停几日。
嬴政的御车停留在芒砀山的紫气岩下,看着远处绵延不绝的车马和营帐,问车外侍立的内史蒙恬。
“公子处理国事兢兢业业,以陛下为楷模,若是不将当日之事处理完毕,绝不就寝。”
蒙恬据实回答,他看到扶苏如此勤勉处理国事,心中甚是激动,觉得自已总算没有看错人。
“不错!扶苏能够独当一面,替朕分忧,你们也要好好辅助啊。”
嬴政赞了一句,手中紧紧捏着的竹简也稍放松了一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微臣等不敢负陛下所托,扶苏公子若是遇上疑难不决之事,也与我等斟酌处理,丞相大人、上将军也都予以襄助,公子均择其善者而从之。”
蒙恬一板一眼的说道,终究是扶苏第一次独立处理如此浩繁的政务,很多事的轻重把握还不够准,他几乎每天都要陪到三更之后。
听到车外的蒙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嬴政笑着说道:“等到扶苏上手了,你们也能轻松一些。对了,他身边是不是有个叫茅朔的博士,茅焦的幼弟?”
“博士茅朔才德兼备,不仅熟悉我朝典章制度,而且对于处理政务也很有创见,对于扶苏公子助力不少。”
蒙恬回答的很小心,但总体来说还是据实而言,茅朔的能力在大秦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看来他未曾辱没了茅焦的风范!“嬴政微笑着赞许道,手中的竹简又握紧了一些,“他的官秩是多少啊?”
蒙恬的记性极好,对于朝中大小官员几乎过目不忘,只要嬴政发问,几乎能够立刻回答,这也是深得嬴政欣赏的原因之一。
“博士的官秩本来是四百石,前年因其学问优长,在文字方面颇有建树,陛下特旨升至六百石。”
“朕看这个茅朔的才能不限于区区一个博士!”嬴政似乎沉吟了一小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既然他能很好的协助扶苏处理政务,就应该给他一个名分。”
“赵高传旨,升迁其为谏议大夫,秩比一千石。”
嬴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茅朔提拔了数级,从以备顾问的博士升迁为隶属于郎中令的重要属官。
这是个有权提出谏议,匡正朝政阙失的重要职位,算得上是天子近臣。
这道圣旨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不仅是为了方便扶苏更好的处理政务,甚至已经在为挑选重臣了。
听在赵高的耳中,不禁心头一紧,暗忖:难道陛下立储之心已经不可更改了?若真是扶苏继任,自已这个胡亥的师傅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嬴政说完了这些,似乎有些疲倦了,蒙恬正要告退,却又被他叫住了:“听说对李信的审讯进行的很不顺利?”
“启奏陛下,其实审讯只是进行了一次,而李信所提交的供状并不足以证明其清白。”
蒙恬字斟句酌的回答,他既不想得罪扶苏、茅朔,但也不能冤枉了李信,“而与此相关的王绾、李斯两位大人的调查均由陛下掌控,扶苏公子以及微臣等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信与谋逆之事有关。”
“所以这件事目前毫无进展?”
嬴政的声音不高,但语气中的不满却让闻者心惊,蒙恬、赵高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微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以罪囚的标准对待李信,每天只吃一顿,睡的也很简陋,还有人不时的骚扰,试图以此来让其招供,是不是这样?”
蒙恬偷偷瞄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赵高,心想多半是他打的小报告,而他本人虽然不赞成这么做,但还是基于对扶苏地位和权力的尊重,保持了沉默。
岂不知赵高心中也很震惊,因为他虽然知道了此事,但一直犹豫未曾禀报,主要是怕陛下给他扣上一个“挑拨离间”的帽子,那就麻烦了。
我没说,蒙恬看这样子也没说,那陛下难道另外还有耳目?
赵高想到此处,心中一凛,却听蒙恬正色道:“确有此事,微臣也以为此举有些过火!但也请陛下体谅扶苏公子所承担的压力,想要尽快让李信将军开口,难免操之过急。”
他顿了顿,见嬴政没有发话,便斗胆说了下去,“若陛下以为不妥,微臣便转告公子,让其…”
本来他是想说“让其恢复原状即可”,没等他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却被嬴政打断了。
“朕再说一遍,此事既然交给了扶苏全权处置,朕便不会时时干预。”
嬴政说的很是坚定,“此举虽然有逼供之嫌,但事涉重大不得已而为之,也并无不可。”
“至于李信嘛,年轻人受些磋磨不是坏事,就看他究竟是否牵扯其中了。”嬴政接下来的话颇为意味深长,“若他是无辜的,就当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前的磨练吧。”
嬴政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既维护了扶苏的权威,却也隐晦的表达了对于李信的信任,以及对他所寄予的期望。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嬴政这才重新展开了手中的竹简,这是黑冰台的一封密奏,准确的说是齐大、齐二两人秘密监视赵偃的情况奏报。
嬴政已经细细看了好几遍了,但依然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因为这场谋刺的背后不仅是六国的余孽、禁军之中的内应,竟然还可能涉及到大秦的宗室。
从心底里他暗暗庆幸李信与赢萱见了一面,并且安排了对赵偃的监视,因为若非如此,所有的人证全部死亡,根本无从查起。
而那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还能躲在暗处,继续谋划刺杀行动!
想到这里,嬴政不禁寒毛直竖,这次李信的神箭射落了大铁锥,下一次自已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不过,此时身处东巡途中,不宜追查过深,否则便等于提前发出信号,反而会引起不必要动乱和麻烦。
最重要的事情都要等到东巡结束,回到咸阳之后,才能从容处置。
谋定而后动,素来是嬴政行事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