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快起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子安摇着路黎的手说。
此时的路黎已然是大限将至,他病势重,直喘着粗气,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看样子十分煎熬。
子安是真的怕了,不停地哭喊着,边哭边摇晃路黎的手。
孩童的哭声格外悲切,声音传遍了整个宅院,许是风声太大,宅院的人都没有听到这哭声。
哭声哭到后半夜,渐渐停了下来。
路黎在这哭声中,备受折磨地断了气。子安哭得累到在病床上。
此时明明很安静,却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哭泣声。
我正要寻找是哪传来的哭声时,蓦然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我一摸,尝了尝,是咸的。
我楞了下,原来是我在哭啊。
……
没有父母的庇佑,路母又逝去,路家大哥容不下子安这个侄子,时常苛待他。
偌大宅院中,竟没有他一个小孩子的容身之地,他活得像是只乞讨的小狗一样,处处看人眼色。
后来,那时的大灾难爆发了,人人都在拼命逃难,只为了能活命。
子安跟着路家的仆役逃,在逃亡的途中,他想爹娘了,就把那照片拿出来看。
偏就在这时,起了乱子,许多人到处乱跑着,把他撞倒,他手里的照片掉到别处。
他起身去捡,可因为人太多了,而他又太小个了。他被人推倒在地,没人扶起他,他也不管场面的混乱,甚至还被人踩,他就一味顺着照片的方向爬去。
随着他身上的脚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他渐渐没了力气,彻底倒在地上。
明明照片已经离他很近了,只要他再向前爬动一下下,他就能拿到照片了。可他的身体不再动弹,眼睛睁着一动不动的,伸向照片的手也不动了……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响起悠长的铜铃声,但我根本无暇顾及。
一股大风卷起,照片飞了起来,慢慢地落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接过,当看到已经褪色的照片,再看看惨死的子安,还有路黎夫妻,一幕幕过往的画面浮现在我心头。
铜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我看着手里的照片,彻底失了神。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正好滴落在照片上,泪水洗去照片上的灰尘,使得照片上的人物清晰起来。
这一刻,触及到我内心深处的悲伤,我一个劲地哭,哭得忘我,眼前的一切因泪水变得模糊起来。
我全身心沉浸在这无尽的悲伤中,我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不停地哭着。
偏我越是哭,心中的悲伤就越发重。我哭得不断抽噎,人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铜铃声不断传来,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人的声音,很熟悉。可我此刻只一味沉溺在悲伤中,不想去理会。
“寻音!快醒来!”
“寻音,梦里一切皆为过去,切不可深陷其中。快快醒来!”
我哭得有些糊涂了,我脑袋一片空白,除了哭,什么都想不到。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泄着,但这些声音不断传来,铜铃声甚至穿透过我的脑海中,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眼下的事。
“寻音你快醒啊!”
我感受到有人在喊着我,还在摇晃我的身体,我虚喘着气,放下了手里的照片。
照片轻飘飘落下,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全都不见了,子安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白茫茫的一片,还有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
“哎快看,寻音终于醒来了。”是郁东识的声音。
“寻音你怎么样了?”宿吴子急急问着我。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让我一时听懵了。我看到他们,再看看自己是身处在林子里的,我茫然不知所措。
当看到铜钱,还有子安时,我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又浮现在我脑海中。
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泪水不自觉喷涌而出,我就本能地想好好哭上一场。我坐起身来,把头埋在膝盖间,抱着脑袋可劲地哭。
“哎你别再哭了,表伯你们看看,她怎么还哭?不会有事吧?”郁东识忙问着。
“她刚目睹完亡人的一切,还没缓过这股劲来,先让她好好发泄一些吧。”宽能道长说。
“嘿,这么奇怪吗?我就想知道,她到底看了什么,能哭成这样?”郁东识说。
我放肆地大哭,似乎要把泪水给哭尽了。
我也不知哭了多久,郁东识递给我块帕子,说:“你哭归哭,还是得擦擦眼泪鼻涕的。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找点吃的?你能快点哭完吗?天都快黑了,你弟还等着你救命呢。”
听到他说这些话,让我慢慢地缓过来,认清现实。
子安飘到我面前,好奇地问:“姐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能让你哭成这样?我的前世,真的会很惨吗?”
看到子安,我哽咽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作为见证者,我就已经伤心成这样,而子安作为当事人,当年的他,岂是一个惨字来形容的。
“姐姐?能说给我听吗,我很想知道。还有,我爹娘长什么样,你能说给我听吗?我已经不大记得他们是什么模样了。”
良久,我才忍住泪水说:“你爹娘很好看,他们对你很好。”
“那他们对我很好,为什么独留下我一个人呢?”
宿吴子见我好多了,问我:“你把看到的事和我们说来。”
我看了眼子安,不想让他记起那不堪的过往。我说:“我们回去再说吧,天也不早了。”
郁东识说:“不是,趁热打铁啊,趁你现在还记得,就赶紧说啊,不然等下就忘了。”
我无奈地说着:“我不会忘的。”
宽能道长看出了我的异样,说:“寻音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吧,这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还是先回去商量再说吧。”
临走前,子安乖乖地说:“姐姐再见。”
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前世惨死的样子,心中凄然,鼻子发酸。我强忍着说:“好。你叫子安,要记住。”
“子安?”他喃喃道,“子安,子安,我原来叫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