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三清观一待,就是一个星期。起初还会觉得观里的生活过于平淡了些,可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
不过最让我觉得意外的,是郁东识。我还以为他最多住上个一两天就烦了,更吃不了苦。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还肯用心去学。
短短一个星期,我们除了睡觉吃饭等等,其余时间都用来研习。郁东识说他上学那会都没这么用心过。
宿吴子教我们教得很用心,可见他是真的很想把自己毕生所能传给我们,不为别的,就为不失传,就为来日我们能除邪扶正。
他说,我们离家也有段时间,便让我们回去看看,免得家里人惦记。
郁东识就载着我先回黄石村,他再回镇上。
我家里人看到我回来,高兴得不行。
小完说:“姐姐你回来得真是时候,我们要去喝喜酒呢。”
“喝什么喜酒?我们村里有人结婚吗?”我问。
我妈说:“哪啊,是你伟远哥不是和他老婆在田塘那住着吗?现在他们起了新房,就叫我们过去热闹,我们村里好多人都去的,你正赶上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想让你爹去接你的。不知道惦记家里人。”
我想着田塘离得有点远,我不是很想去。但我妈他们都去,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没意思,只得去了。
这次喝喜酒,蕊丹家也是去的。
蕊丹一路上拉着我问东问西。“我说,你真和宿道长学本事了,你以后要带当道姑了么?对了,那祖石的事,说是有人动了手脚?”
“可不是,唉,她这样害我,都快把我逼上梁山了。”
“不是,你是挖她祖坟了,还是杀她全家了,她什么人啊?能这么恨你。”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到处躲着,我都怕一不留神就遇到她了。”
我们在中午前才赶到田塘。
这伟远哥是我们村里的人,娶了田塘的女儿,就在田塘安家。现在起了新房,自然得请本家和村子里的人来吃席。
要说,这次的酒席,那绝对是我见过场面最大,人最多,最热闹的。
我不敢离开我妈半步,生怕等下找不到人了。
“姐姐,我想撒尿。”玉玉拉着我的手说,“妈不管我,就顾着和别人说话。”
我看了下,便拉着玉玉到前面大树丛那方便。我们乡下是没有厕所的,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正四处看风景,玉玉忽然指着树上的树脂说:“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啊?透明的,还挺好看。”
“这是树脂,你别碰,小心沾到手,我们回去吧。”
“哎,姐姐你看,树脂里面还有虫子,像是被定住一样。要是人被黏在里面,也是一样吗?”
“呃,人那么大,应该困不住吧。”
我们回去吃席。席间,隔壁的人家传来哭嚎声,和我们这热闹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人不满地说:“谁啊,专挑这日子大哭,不会我们这边办喜事,他们那边办丧事吧?”
当地的人解释说,隔壁的是田复家,他家里不久前才得了个儿子,偏还没满月就断气了,前几天才埋的。家里老婆想不开,就时不时地哭。
我妈说:“唉,都是苦命人罢了。就当这个缘分浅,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
“嗨,怕是不行。”
“怎么?”
好事的婶子说,这田复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专克孩子。他田家的孩子,就没一个能活得成的。
田复家有两兄弟,田复的哥哥田有,从结婚十几年来,生了不下有六个孩子,男女都有,就是活不过来。有的从一出生就没气了,有的到长到三四岁上就没了。
田有夫妻俩为此崩溃了,田大嫂忍受不了,在最后一个孩子没了后,喝农药自尽了。而田有则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整日赤身裸体的,成了个傻子。
本以为这是田有夫妻俩自己的问题,谁知等田复成了家,也还是这个样子。田复之前养育过三个孩子,有的从胎里就死了的,有的生出来还好,可就让一场高烧夺去了性命。
如今这胎儿子,是夫妻俩盼了三年才盼来的,从怀孕到生下孩子,是处处小心翼翼。谁知这孩子生下来还没活到满月,就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好好的就断了气。
都说农村的孩子比镇上的孩子好养活些,怎样都能长大。
但田复这家子,实在是古怪。一个两个的没了,倒也罢了,可现在,那么多孩子,竟一个没能活成。
那婶子又说:“都说他们是丁财这两方面,只能旺一个。他们家啊,算是我们田塘村里最有钱的一户了。但再有钱又能怎样,连个孩子能留不住。要真没个孩子,我看那么多钱,还不是白搭。”
听罢,我是觉得这田复家怪可怜的,怎么会养不活一个孩子呢。都说多子多福,这没个孩子,怕是连个寄托也没有。
我妈也格外同情这田复家,说:“不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吧?怎么会连个孩子也留不住的?就不去看看医生什么的?”
“谁知道啊,什么医生郎中的都看过了,全不管用。他们孩子也能有,就是养不住。兴许是上辈子作太多的孽,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报应。”
如果不知道这事还好,可一旦知道这事,我这心里就不舒坦,总想弄个清楚来。
吃完酒席后,小完因为吃撑了,有些胀气,嚷嚷着想吐。
负责招待的一个大姐,就说隔壁田复家里有专治消食的山楂干和麦芽糖,领着我们姐弟去借。
我说:“这么打扰人家不好吧?”
大姐说:“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不用害羞。他家呢,除了孩子的事,别的事什么都还好,为人很和善。他家没动静了,应该是哭完了。”
来到田复家,见他家里有很宽敞的大院子,围栏里养着一群的鸡鸭鹅,墙角里堆了一堆红薯什么的,里外干干净净,一看就像是殷实人家。
大姐喊了人出来,来人是个瘦弱的年轻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不用想,这人就是田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