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郁爷爷眯着眼,也没敢打扰,就在一旁静静地搂着花猫玩,这段时间,它已经对我很亲昵了。
“它很喜欢你。”郁爷爷突然说话了。
我一怔,微微点点头,“是。”
郁爷爷扇着蒲扇,说:“时间好快过啊。”
“可不是。”
“你刚上门那会,也是像现在这样,抱着它。我还差点认错人了。”
“嗯?”我不解地看向郁爷爷。
藤椅一摇一摇的,郁爷爷幽幽地说:“多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人,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我一惊,心想郁爷爷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来?
“那时候,阿东才三四岁多。”
“您要说什么?”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他收住蒲扇,认真地看向我说:“你刚来这家里头的时候,我曾说,你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一个路人。这事,你还有印象吗?”
我点点头,他头一回看到我,人确实是恍惚了。
他目光变得深远起来,“那是我遇到最神秘的一个女人……”
他说,大概在十多年前,那时的郁东识只有三四岁。在某一个没有余晖的傍晚,这宅院里只有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他在浇花,郁东识在门外玩耍。
突然间,传来郁东识的哭声。他出去看,见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还大着肚子。他牵过郁东识,问女人要干什么。女人只冷冷说她要歇歇脚,想讨碗水喝。
他并没有多想,就请女人进门来,自己去厨房里煮水。
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女人,静静坐在葡萄架旁边,怀里搂着只猫。女人微低垂着头,长发披散,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这种美中,又带有莫大的神秘。
女人在院子里待到将近天黑,什么话也没说。而他们爷俩则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也不敢多问什么。
偏女人要走的时候,郁东识居然去摸了摸女人的肚子,女人当下变了脸色,甚至还为此动了胎气。女人愤怒地抓住郁东识的手,阴狠狠地盯住郁东识看,仿佛要把郁东识给活吃了。
他忙把郁东识给拉回来,连连赔不是。
女人很奇怪,摸着肚子,凝视着郁东识,喃喃道:“孽缘,孽缘……”
他听不懂,觉得女人好生奇怪,还以为她是疯子,便想赶紧让她离开。
临走前,女人回头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郁东识,说了句:“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遭受的劫还是会遭受的,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你这孙子,这一生都不会顺的。”
单是最后一句,便让他对女人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一说完,女人便挺着肚子离开了。
从此以后,他再没看到过这个女人。虽然他只见过这个女人一面,但这一面,就足够让他终生难忘,还有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这是真的吗?”我问。听他说着这段事,我有些怀疑此事是真的,还是他糊涂了乱说的?
“我是老了,人也糊涂了,可这段事,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可您为什么要和我说呢?就因为我和那个女人长得像?”我好奇得很。
他点点头,“你和她,眉眼间有点相像。但最像的,还是神态上。特别是你抱着猫的时候,当真是一模一样。当年,她就这葡萄架下,抱着猫。而你也是,在同样的地方,有同样的动作,太凑巧了。所以当我一看到你,便以为是她又回来了。”
这有点过于玄乎了吧?我半信半疑的。
“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有点害怕看到你,因而对你冷冷淡淡的。”
我又惊了,我还以为他就是单纯不喜欢我,没想到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可一想到她,我这心里就会怕,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我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的,偏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件事,我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包括阿东。”
“那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他淡淡笑了笑,“这事再不说出来,我就要带到棺材里去了。我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不单单是因为你和那女人长得像,更是因为我觉得你,应当知道这事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的,“啊?”
他突然坐起身来,“我知道你不是她,也不会是她。孩子。”他突然拉过我的手,郑重地说:“孩子,答应我,以后照顾好阿东,好吗?”
我顿时整住,完全失了神,鼻子莫名发酸,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好孩子,阿东对你很上心。我也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我走了后,不要让他一个人孤单,多陪陪他,守着他。可以吗?”他是近乎带着哀求的语气来说这番话的。
我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成声,只会一个劲点头。
“好,好。”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躺回藤椅上,又自言自语地说:“那个女人如果生下了孩子,今年也有十七八了,不知道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我哭得脑子一片混沌,此时此刻,让我想起了九嬷临终前对我的嘱托。郁东识要是没有郁爷爷了,该怎么办?
郁爷爷又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还轻声说着:“阿东怎么还不回来,别不是迷路了?还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我擦了擦眼泪,“我出去看看。”说罢便出去张望,但没有见到郁东识的身影。
我再回来,见郁爷爷已经安然入睡了。
我给他盖上薄被单,不断回想着他说的事,又是一个女人,一个怀着孕的女人……
到了四五点,郁东识才满头大汗地回来,大喊着:“爷爷我买……”
“嘘,你小点声,你爷爷睡着了。”我说。
话音刚落,郁爷爷便迷糊地睁开眼,“阿东,回来了?”
“爷爷 杨梅我买回来了,可新鲜了,快尝尝。”郁东识把一颗杨梅放到郁爷爷嘴里。
郁爷爷摇摇头,没有吃,而是拿在手上,“等下再吃,太困了,我要再睡会。”
“好,那我们回去睡,这里容易着凉。”郁东识慢慢地扶着郁爷爷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