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才十岁,天真地信了,以为笑欢是出去工作,便乖乖地答应。然而自从笑欢离开后,她再没有见过笑欢。不管她如何哭如何闹,亲戚都没有带她去找笑欢,还说笑欢是不要她了。
起初她是无比思念笑欢的,可日子一久,她就开始怨恨笑欢,恨她为什么抛下自己一个人离开?
直到她长大后,她才知道笑欢是嫁去穷乡僻壤中做童养媳了,日子是好是坏,没人知道。她本来想去找笑欢,偏亲戚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她笑欢嫁去哪了。
她独自一人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就在几个月前,她不幸染上恶疾,但她并没有在意,仍是急着找笑欢。谁知她因此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因此没了命。
“我死的时候,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六。我没想到,我会就这样死去,有时候想想,还觉得挺可惜的。可转念一想,我活着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没做鬼轻松。做鬼也挺好的,来去自由,没谁会牵挂。”她说。
单是听她这样平淡地说着,我也能想象到她心里的苦楚。“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刚一问完,我才想到她未婚而死属于早夭,死后估计又无香火可享,按道理来说是很难投胎的。
“我已经做过一世的人了,知道做人的滋味。我虽然才活了十几年,可也尝遍了世间所有的苦难。对我来说,做人太苦了,我宁可做个无所依附的鬼。再者,我也没有投生的资格。”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你姐姐吗?”我问。
“是。”
“那她如今在哪?”
“说来好笑,我做人的时候,死活打听不到我姐姐在哪。可我一旦做了鬼,晚上飘到我表叔表婶家,他们就老实招了。但我姐姐嫁去的地方太远,而我死了才几个月,我听一个老鬼说,不满一年的新鬼最好不要到处乱逛,得留在原本的地方,否则会出事的。我不方便去找,只能找你帮这个忙了。”
“你很想见到她吗?”
“说不想是假的。我和她已经五六年没见过面了,我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来见见我?我生前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她,而她怕是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不清楚当年她是否真的抛弃了我,我只想找她问清楚来。”
我心里默默叹息,世道本就艰难,上天却还要如此苛待她们姐妹。“她在哪,我去把她找来。”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我笑了下,“你能帮我,我为什么不能帮回你?”
“好,果然没看错你。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和我见过的鬼不一样,没想到你居然是活人的魂魄。不过幸好你是活人,不然都没人能帮我这个忙。”
她便把笑欢的地址说来,说笑欢是嫁去了朴坝一个姓方的人家,好像还生了个孩子。“请你把她带到镇上来,我想当面问她。”
“可你们要如何见面?”我说。毕竟人鬼殊途,也就我特殊点能和她对话,可普通人是看不到她的,更不能和她对话。
“呃,到时候再说。”
“那我该怎么联系你?”
“这个你放心,我随时都在的,一等入夜,我便会出现。你想找我,多喊几声我的名字就行了。”
和她聊完后,我回去观里,郁东识一把拉住我,问:“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
我把笑清的事说来,“你知道朴坝在哪吗?”
“你要帮她啊?”
“当然了,人家帮了我,我不该帮回去吗?”
郁东识没话说,“还是先问问师父吧。这个笑清不好好做鬼,怎么还牵扯到阳间的事来?用师父的话来说,她这是扰乱阴阳秩序。”
我懒得和他多说,笑清只是想看看多年未见的姐姐而已,怎么就扰乱阴阳了?
等宿吴子回来,我便把此事说来。
听罢,宿吴子表示同意,“是该帮人家的,这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可以帮一帮她。做人,应当知恩图报的。”
郁东识说:“我觉得还是不大好,那可是鬼哎。”
“那当初人家帮寻音,并没有因为她是人而不帮。如今我们却因为她是鬼而不帮她,这合理吗?”
郁东识哑口无言,“好像是这个理。不过扑坝在哪?我没听过这个地名。”
我说:“到时候去问问笑清的远方亲戚就知道了。”说起这个远房亲戚,我心里就不痛快,如果几个月前他们老实告诉笑清,哪还会有这事,这不是等于间接害死笑清吗?
……
这天赶上下雨,元元和阿瑞去了秋嫂家,宿吴子出去了,而郁东识回去镇上,说打听一下朴坝在哪。观里正好就剩下我一个人。
要忙的已经忙完了,百无聊赖之际,我本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的,谁知看到孙万撑着伞上门来了,说左悲奇请我过去一聚。
我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一趟。
来到抱生庄,就见左悲奇静静地站在窗前,微微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许是雨声吵,他又过于专注,并没有留意到我们的到来。
孙万低声说:“老板就在那,詹姑娘你过去吧。”
我点点头,放慢脚步走过去。可能是因为抱生庄内的布置过于古色古香,连窗户都是旧时木制的窗户,还雕刻着花纹,加上又有密密麻麻的雨线低落,一眼望过去,便如一幅生动的风景画。
而身形颀长且单薄的左悲奇,穿了身白色的衣服,静默地倚在窗边不动,侧影勾勒出他流畅的身影。此时的他,仿佛是画中人。
我停下脚步,也不靠近他,就默默站在后面欣赏着眼前风景。
蓦然间,他突然咳嗽了声,回过头来,看到我,笑着说:“来了。”
“嗯,你在这干什么?”我走过去,同样站在窗前。
“没什么,就发发呆罢了。”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我摇摇头,开始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事。这次,我终于记起要紧事来了,我把郁爷爷遇到过的女人,还有救过秋嫂的女人的事一一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