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量的阴怨气从悲言体中流出,度入到贞儿体内。贞儿因此浑身不断散发着阴寒,身上的肤色渐渐始发青,肌肤开始腐烂。
夜至中深时,这场法事才渐渐收尾,悲言的脸色从极度苍白,变得稍微正常些了,身体看着也没那么僵硬。至于贞儿,她身上大半的躯体已然腐烂,只剩下脸蛋没有腐烂,五官俱在。
等两个孩子的眉心处都以朱砂封住后,再次放入棺材中,这才了事。不过这次,悲言放入的是寻常的棺木中,贞儿则被放进一个小小的冰棺中。
我问:“这就可以了吗?”
扶离娘说:“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吗?”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悲言真的救活了吗?”可我看悲言连气息的起伏也没有。
“我想知道,你认为怎样才算是救活?”
“啊?”这把我给问懵了,“就,就和我们一样,可以说话,可以走路啊。”
“等过上一阵子,他会醒来的,除了没有气血,他其余一切照常。”
“什么?”除了没有气血?我又听糊涂了,人没气血,还能照常活着吗?
“或许,你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叫活死人。此类人,躯体是死的,没有温度,没有血,也没有气,他们却能和常人一样,能说话能走路能睡觉。”
“活死人?”我一惊,那不是和当日的宝儿一样吗,虽然活着,却十几年来不会长大,悲言也要如此吗?
扶离婆轻笑了下,“你以为我们救他,是把他完完全全给救活,恢复到和以前一样,是吗?”
“难道不是吗?”
“小姑娘,你以为,世上真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本事吗?这孩子已经死了,是具尸体,没有半点活气。倘若我们是阎王爷,还能让他还阳重新做个大活人,但我们不是,我们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我们所做的,便是让他以死之身,继续在阳间生存罢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左悲奇所说的悲言要付出的代价,是永远不能见阳光,不能娶妻生子,因为悲言将会是个活死人。通俗来说,一具尸体,没有活气,除了能行动,其他方面和死人是相同的。
扶离娘又说:“你也别小看了这活死人,让一个死人成为一个活死人,也是难于登天的。如果不是左老板老求我们,我们也不会出山,更不会耗费十年的寿命来救一个小孩子。”
我看着悲言,怔怔的,心情难以言喻。“那,那他以后就是一个活死人了?不能长大,也不能见天日?”
“是。但他活着的代价,远不止这些。他不单永远长不大,不能见半点阳光,更不能离开他的妻子。”
“为什么?”
“他所有的死气怨气全都度到这个小女孩身上去了,而这小女孩的魂魄是还在其躯体内的。二人的气已经结为一体,他们已经认定彼此,谁也离不了谁的。再者,孩童之怨,最为重。一旦分开的话,这小女孩会成厉鬼,永世缠着他。还有,他们二人已然结为夫妻,虽然年纪小,但也得遵守着夫妻间的本分,生死永相随才是。”
这样说来,这到底是救了悲言,还是害了悲言?他以后要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会是怎样的情形?还要他永世守着一具尸体,这太离谱了。
我还以为在这场法事中,只对贞儿不公,可现在看来,是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左悲奇这样不惜一切代价来救活悲言,到底值不值得?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害了两个孩子啊。
扶离娘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和左老板交代了。小姑娘,临走前,我们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嗯?什么话?”
“相逢是缘,看在你我皆是同行的份下,我告诉你,你不久之后,将会迎来一个死劫,也是天劫。”
“死劫?什么死劫?”
“能让你死的劫难。你这人很奇怪,寻常人只有一个死劫,唯独你会有很多死劫。离开永安后,你会经历第一个死劫,想要活命的话,就装死,好糊弄过去。”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好好的,我怎么会有死劫?但她们这般厉害,我又不得不信。“怎么装死?”
她从怀里掏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来,“死劫来临时,吃下它,便可以躲过这一劫。论理,这个劫难,不该由你来承受的,是你执意担起这劫难的,谁也不能改。
我看不出来你的命数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这个死劫,会不会真的让你死掉,但你最好吃下这个药丸来保命。记住了,吃下后,你会假死三天。”
见她一脸严肃地说着,我也慎重起来,小心地接过这粒药丸,拿出手帕来包住。我想着她们如此神通,便问:“对了,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们,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擅长术法且避居世外的部族?”
两个扶离婆对视了眼,盯着我问:“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刚想解释,另一个扶离婆就说:“你身世不明,这个部族,关系到你的身世,对吗?”
我心想她们真的好生厉害啊,什么也不问,就这样一眼看穿我所有的事。“对,我是被人收养的,不知道父母家乡在哪里。有人看过我的胎记,说我极有可能来自一个神秘的部族。”
“什么胎记?”
因着此时也没旁人在,我便露出身后的胎记给她们看。
尽管我是第一天才认识的她们,她们可能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她们知道我有死劫,而能对我伸出援手,我就对她们莫名亲近起来,也选择相信她们。
看过胎记后,两个扶离婆同时摇摇头。有个扶离婆说:“果然如此,我们一见你,便觉得你和常人不同。如今看你这胎记,更加印证你并非凡人。”
另一个扶离婆接着说:“你这个胎记,是图腾来的,不过我们看不出来什么。奉劝你一句,你有这个图腾,又有归处,你最好回到你的家乡去,否则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
“能说的,我们说得已经够多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两个扶离娘便转身离开。
我则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药丸,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