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郁东识来找我，一个劲问我悲言的事，“怎么样，人救活没有？你们折腾了一晚上，这事应该挺麻烦的吧？”
我仍是呆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脑子全在想扶离婆说的话。
“嘿，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大晚上的，你别吓唬人，我可经不起吓。”郁东识拍着我的肩膀说。
“啊？”我回过神来，“悲言，悲言过段日子就能醒的。”
“真的？那这两个狐狸娘还真是神了，能起死回生。她们如此厉害，怎么就隐居不出山了？是怕救人得折寿吗？”
“不过，悲言虽能醒来，但会成为活死人，从此不生不死。”
“活死人？”他惊着问，“不能吧？”
“她们亲口说的。”我不免替悲言感到辛酸，他将来的日子，要怎么熬呢？还有左悲奇，他知道悲言会成为一个活死人吗？
“那，那……”郁东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那这算什么事？活死人，是活着的死人，悲言才几岁，他……说句难听的，还不如死了。这样活着，不是活受罪吗？”
“左老板只想让悲言活着。”我说。我是理解左悲奇想救悲言的心，可这样做，悲言要承受的东西太多。
这一晚的左宅，彻夜灯火不灭。
到早上，我们去看悲言，悲言还躺在棺材里，扶离婆说，悲言以后醒来也得躺在棺材里度过。他的棺材旁，放着的仍是贞儿的冰棺。
看着这两个半点大的孩子，我们不由得叹息，为了所谓的活着，牺牲了两个孩子。
因着我们此行的目的也算完成了，就想着是时候回去。我们去找左悲奇辞别，一来到正堂，就听到左悲奇和几个人在说什么过继。
等那几个人离开，郁东识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在谈什么啊？我听到过继，你要过继孩子？你不是还没结婚吗？”
我见左悲奇，是一脸的忧郁，眼底里藏着寒厉。似乎经历悲言这事，让他的性子变得愈发薄凉。
“不是给我过继，是给悲言他们过继。”左悲奇边喝茶边说道。
“给悲言过继？”郁东识惊到急眼了，“你没毛病吧，悲言他自己都是一个孩子，怎么还过继孩子？”
“悲言年纪是小，但已经举行了婚事，也有了新妇。在我们这里的习俗看来，他是有资格过继孩子的。”
“可为什么要过继？”我问，何况左家本家不是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吗？
“我不知道悲言这样，是否能躲得过诅咒。扶离婆说，悲言这辈子都是活死人，不老不死。然而我们左家人，是有诅咒在的，我不能确定这个诅咒，会不会放过活死人。所以，我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来。”
“这个万全之策，就是给悲言过继孩子？”郁东识说，“这算什么万全之策？”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左家的诅咒能不能破解。我怕我死后，左家和悲言，没人能撑得住。悲言长不大，自然也不能娶妻生子，而我娶妻生子的可能性，也小之又小。因此，为了左家日后，我得找一个继承人来，继承左家家业，承担起照顾悲言的事。”
看着他字字句句说着这些，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为左家着想，这自然是好。然而还要再找一个孩子来，照顾悲言，这不是祸害人吗？谁愿意一辈子照顾一个活死人？
郁东识说：“不是，你这家里仆人不是挺多的吗，这么多人还都照顾不过来吗？”
左悲奇说：“仆人，只是仆人，他们拿钱办事而已，而且会背叛，会不忠心。若是作为继子来照顾悲言的话，必须得尽心，因为他是由左家养大的。”
“你们家是有诅咒在的，那过继别人的孩子，会不会也遭受到诅咒？”
“不会，我们家里以前有人收养过别家的孩子，是可以活到老的。”
“那你们家怎么不早点过继孩子啊，非得等到这一天才来过继。”
“我们都抱有侥幸，以为不会走到人丁凋零这一步的。何况我们族里人多，男子是有早亡，但也有能延续血脉的。”
“那你要怎么过继？”
左悲奇说，他让人去乡下找健康且年幼的孩子，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过继。他会找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全写在悲言名下。这六个孩子，都将以照顾悲言为己任。哪怕将来他和悲言都不在了，还有这些孩子来继承左家门楣。
我和郁东识都觉得他是疯了，本来救悲言这事，让我们都觉得他此举过于偏激了。现在他还要给悲言过继六个孩子，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万一悲言真的能活百年，这些孩子，包括他们的子孙，都得照顾悲言这个活死人。
我们本来想劝劝的，偏话到嘴边，终究是开不了这个口。他这样做，是有私心，却是完全为了左家着想，毕竟悲言不能没人照顾，左家也不能没人继承。
只是这样做，又毁了一群孩子。这是他左家的事，我们就算想管，也没资格管。我们不是他，不知道他要面对的难处。
临走前，他送我们到门口，说：“多谢你们好心来看悲言，等悲言醒了，我会告诉他的。我可能这阵子都要留在永安，有机会再见吧。”
我们和他道别后，就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和郁东识都没怎么说话，都在感慨着左家的事，偏又感慨不出什么来。
我只想着，左家这个诅咒太厉害了，害死那么多人不说，如今还把左悲奇逼成这个样子。他为了悲言活命，做的事太绝了，让太多人付出太多的代价了。
赶回到镇子上时，已是傍晚时分，路口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我俩都累得不行，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可把我们给折腾坏了。
偏偏是我们运气不好，才下车，就下起雨来。我们累得也跑不动，就想找个地方躲雨，正巧这时有个人在在卖伞，我们赶紧买了两把。
只是打开一看，这伞居然是油纸伞，伞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小人也在撑着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