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彭公拿出张泛黄的纸张,振振有词地朗诵。周围的人全都安静地听着,没一个人敢说话的。
我全程都在观察着竹轿子里的人,他还是没露出真面目来。
我想不通,为什么大家要供奉他一个活人?按道理来说,只有神灵和亡人才享有供奉的,寻常人若是早早接受香火祭拜,怕是会过早折寿。
尽管里面的人,是被称作为什么神子的。但不论赋予他多高贵的身份,他还不是普通人一个。受这么多人的供奉,他能受得了吗?
偏现在这么大的场面,我心里全是困惑,也不好开口多问。
彭公念完后,让大家依次把采来的彩石供奉给轿中人。只见彭公率先走到轿子前面,先是跪下,深深一磕头,随即把彩石摆在地上。
彭公行礼完毕,接着又是几个年老的人。
这一幕,让我认不住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
“你们是客人,等下把彩石铺地上就可以了。”妙萱说。
我点点头。
跪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眼看轮到我们时,彭公让我们师徒三人一同上前。
“神子,这就是昨天来的客人,他们已经认错了,不知神子是否接受他们的认错?”彭公说。
“不知者不怪,又是客人,也是无心之失,不必怪罪的。”里面的人说。
我心想,他倒是通情达理,好说话。我一个劲想低下头看看他的模样,偏花帘遮挡住他的容貌,我是怎么看也看不到。
我们把彩石推到一旁,继续看着寨子的人供奉。
“我想不明白,轿子里的人真是神仙吗?要这样大场面来供奉他。”郁东识说。
“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问。看着众人无比虔诚地跪在地上供奉神子,就是供奉活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轮到妙萱供奉时,她跪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竹轿子里的人,眼眶发红,人怔住不动。
而竹轿子里的人,本来是端坐不动的,可一看到妙萱来,身体突然抖动了下,手无措地抓住衣服。
彭公见妙萱愣住不动,板着脸咳嗽了声。
妙萱立即回过神来,匆忙地磕头,手抖地把彩石铺在地上。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可人人都是那么轻松的,她为什么会慌张呢?
这场仪式足足要举行一天,把我们看累了,也是格格不入,毕竟就我们三个外地人,不懂其中的规矩,生怕又惹了什么事,索性找了个地方歇着。
郁东识说:“师父,他们劳心劳力举行这样的仪式,是为了什么啊?我见过供奉庙里的神像,还有先祖的,就是没见过还有供奉活人的。轿子里的人,不会真是神仙吧?”
我说:“就普通人一个,哪有那么多神仙。”
“那他们为什么要弄这么大场面来供奉?轿子里的人也不怕折寿,他受得起这么多人的跪拜吗?”
“在我们看来,轿中人,是寻常人。但在他们看来,是神明的化身。”宿吴子说,他和寨子里的老人交谈过,得知轿中的人,是好不容易从诸多童男中选出来的,作为神子享受供奉。
所谓神子,意为神明之子。古流寨的人,世代把大禹供养为神,神子,便是大禹神的儿子。
“嘿,他们可真会攀亲戚,选一个出来,就是大禹的儿子了?”郁东识说。
“你不懂,他们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你以为做神子是件好事吗?”宿吴子说。
“那不然呢?都是神的儿子了,万人祭拜的,还不好吗?”
“七日后,这个神子,将会被送到大禹江的江水中,直到江水把他带走。”
“啊?”我和郁东识同时惊了。郁东识问:“什么意思?”
宿吴子解释说,大禹江是古流寨唯一的水源,寨子人依附大禹江而生活。
但在过去,大禹江每到汛期,往往涨水,发生水灾,水势来势凶猛,不仅把房屋牲畜给淹没,还能淹死人。最严重的一次,竟溺死了百来人。
古流寨的先辈,用尽法子,也无法抵挡水灾。每次水灾来临,古流寨就面临着灭亡的危险。
当时,有个人想到,在上古时期善于治水的大禹。那时,大禹江还不叫大禹江,是先辈们为了治理水灾,才把江水命名为大禹江,开始供奉大禹为神。
但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用处,水灾依然泛滥。
巧的是,过了没多久,寨里有个多病的老人说,他梦到大禹给他托梦了。
梦中的大概内容,便是说大禹有一子遗落在人间,大禹思念儿子,江水便泛滥不止。想要水灾退去,江水平稳,就得把儿子还回去。
寨里的人知道这一梦境后,全都深信不疑,可他们哪里知道大禹的儿子在何方?谁知当时正好有个年轻男儿投江自尽了,这一自尽不要紧,水灾居然开始退去。
足足八年间,古流寨没有发生过水灾。不过八年后,水灾又来临了。
为了保护古流寨,寨子的人,不得不选出一个年轻男子,作为大禹神的儿子,是为神子,送到江水中。从这以后,挑选神子便成了习俗流传下来,已有百年之久。
如今大禹江中的神子亡骨,少说也得有二十来具,全是年轻男子。
“啊?这么怪的吗?这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拿活人来祭祀的事?”郁东识不置信地说。
我也骇然不已,我还原本以为做神子是件多光荣的事,合着这是要去送死啊?“这,这也太荒诞了吧?”我指着竹轿子说,“那他……”
宿吴子点点头,“神子,就是被祭献的人。他们原本还不想告诉我其中缘故的,是我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出来的。”
“不是,这么毁灭人性的事,就没人出来阻止吗?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呐!”郁东识说。
宿吴子摇摇头,“怎么阻止,这已成习俗。何况据他们所说,不把神子送到江水中,一等到汛期,江水就会大涨,淹没庄稼,甚至溺死人。他们想着,水灾一来,会死很多人,倒不如牺牲一个人来保护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