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东识说:“是我们惹怒你的,有什么就冲我们来,放过他们吧。”
存英侯说:“呵,你们倒豁得出去。但我告诉你们,没用,我要整个古流寨为我陪葬!他们当日毁了我的墓葬,那我就把古流寨也变成墓葬地!”
说完,他又一翻手,便有层层波浪冲我们而来,把我们弄得呛到了水,直咳嗽。
他说:“你们既然有本事能从我地盘上逃走,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否有本事从水里逃走?不过逃了也没用,古流寨快要被淹没了,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郁东识压低声音问我:“你现在能显神通对付他吗?”
我摇摇头,“表伯不是说了吗,他对付不来的。何况现在我也没办法能对付他。”我这本事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突然就会了,偏有的时候,再着急也不会。
这时,突然有动静传来。我看去,是妙萱游来了。
许是因为游得太久,妙萱体力不支,人有些撑不住。偏她一游来,就看到义昂浮在存英侯身边,竟不管不顾游了过去。
“不要去!”我和郁东识连忙拉住她。
她推开我们,郁东识抓也抓不住她,她还是义无反顾游到义昂身边。她一把搂住义昂,放声恸哭,哭声悲惨。哭着哭着,她突然红着眼看向存英侯,“是你害死义昂的?”
存英侯满不在意地说:“是又如何?不单是他,就是你们,也全都该死!”
“啊!”妙萱大喊一声,游到存英侯面前,拔出头上的簪子,“我要杀了你!”
存英侯伸出一只手,用力掐着妙萱的脖子,“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妙萱!”我差点就冲出去。
“你别冲动,你对付不了他的。”郁东识拽住我说,“你还没靠近他,人就淹死了。”
妙萱被掐着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挣扎着,要把玉簪刺向存英侯。存英侯愈发用力掐她,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活活掐死了。
看着那玉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忙说:“玉簪!存英侯,那玉簪,你仔细看看,是谁的?”
存英侯瞧了一眼那玉簪,人便怔住了,松开了妙萱,拿过玉簪,如获珍宝地放在手里细看,激动地说:“这,这是……”
我说:“这是你妻子的玉簪,是吧?”
趁此机会,郁东识把妙萱给拉了过来。
看到玉簪,存英侯失了神,拿着玉簪的手,不断颤抖。他冰冷的脸上,也终于有丝柔情了。
或许,唯一能感化他的,便是他的妻子了。
我说:“古流寨,本是你和你妻子合葬的地方。你如今连古流寨也淹没,是要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留了吗?她的尸身虽至今下落不明,但她唯一葬过的地方,便是古流寨。都说死后皆有灵,既然你苦寻多年都不得,说不定她早已投生了。”
听到这,他神色缓和了点,没那么愤怒了。
我又继续说:“你要找的,不过只是她一具躯体而已。你可以为了她,为了报当日的大仇,水淹古流寨,可不管再怎样做,她都回不来了。古流寨是对不起你,可几百年了,当初把你的墓葬推入水中的人,早已亡故。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他们因水灾而溺死的人,还有祭献给你的神子,都远远超过当年丢失的尸身了。”
他仍是专注凝望着玉簪,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你这样做,虽是报仇,但我问你一句,这仇,你当真报得痛快吗?”
他一顿,蓦然抬头看向我,眼神闪烁。
“我知道,不论如何做,都始终无法弥补你心中的伤痛。但逝者已矣,就算你找回他们的尸身,也无济于事了。他们的尸身也许就在某个角落,也许已经化为白骨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找的,不是他们的尸身,而是活着的他们,对吗?”
这话可能刺痛了他的内心,他看看我,又再瞧瞧手里的玉簪,再次失了神。
“还有,除了你,当年那些一同随你埋葬的人,兴许都已投生。据我所知,一般埋在哪里,来世就会投胎在哪里的。你的妻儿,还有亲人,恐怕就投生在古流寨中。你倘若真为了他们好,就收手吧。他们不单有尸身,也还有下辈子。”
郁东识默默在边上说:“你真会说,多说点。”
“这些年来,你要折磨古流寨,可同时,也是在折磨你自己,不是吗?放手吧,放过古流寨,也是放过你自己。”我说。
存英侯虽是可恨之人,却也有可怜之处。他就好比经历了家破人亡后,独独剩下他一人,只能靠着仇恨支撑下去。可这样,他只能是越来越痛苦的。
此刻,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我们不作声,他也不出声,唯有浪水流动的声响。
良久,他像个小孩子般,天真地问我:“他们,真的会投生在古流寨吗?”
“几百年前的事,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他们舍不得离开你的话,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的。还有一点你别忘了,当初的古流寨,可是你们最后团聚的地方。”
他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玉簪,没再说话。片刻后,他缓缓下沉到水里。
“这,他这是……”郁东识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摇摇头,但愿他能想通吧。
随后,我们连忙把义昂和妙萱带回去。幸好义昂只是因溺水而昏厥,还有得救。
看到义昂还活着,彭公又惊又楞的,“他……”
郁东识说:“是我代替了他入江,否则,又是一条人命了。”
事已至此,彭公是不得不信了,他们的先祖为了生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这是前人作恶,后人食果。
但不管怎样,古流寨承受的恶果已然足够多了,是时候结束了。
这一夜的古流寨,有着不安,有着担忧,有着惶恐,也有后悔。
水势最终还是没有再上涨,到第二日,随着太阳高照,水势开始退去。
我们站在高处,眺望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郁东识说:“他这是放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