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在棵老杨树下说话聊天，从天没黑聊到天黑，看客来了一拨又一拨，七点都过了，花家班的场地还没布置好。
花家班的班主上台说：“各位父老乡亲，真是对不住，我们这里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要迟一会，请大家见谅。亮子，拿些花生出来给大家尝尝。”
就见傍晚宣传的那个少年，捧着一箩晒熟的花生出来，挨个给大家派发。派到我们这时，他还笑着说：“不好意思了，让哥哥姐姐久等了。”
郁东识随便抓了一小把花生，“没关系的。对了，你才这么点大，也会唱戏吗？”
亮子说：“还在学呢，就会几句。班主说我就模样好，嗓子不行，得多练几年才能上台。”
随后，亮子还很殷切地给我俩搬来竹椅子，让我们慢慢等。
在等的过程中，来了七八个小孩，他们在地上玩石子，玩着玩着，又悄然唱起那个瘆人的曲调。我实在没忍住，招呼一个较大的小女孩过来，把花生塞给她，问：“姐姐有件事想问你，你能告诉我吗？”
她点点头，“什么事呀？”
“呃，就是你们刚刚唱的那个曲子，叫什么名？”
“没有名字的。”
“那是谁教你们唱的？”
“没人教，我们自己就会的。”
我更纳闷了，“那你们知道这曲子唱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
“知道还……”我突然梗住了，“你们就不觉得很吓人吗？”
“吓人？”女孩困惑地看向我，“还好吧，这是我们这里的童谣，很多人都会的，不会觉得吓人。”
我没再问，思考了下，觉得这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毕竟郁东识听了之后，也说没什么，是我过于敏感了。
尽管这曲调在我听来有些瘆人，但还是很催眠的。听着听着，我的眼皮开始重了起来，头靠在后边的墙上，眼前的场景变得迷糊了……
“郎君呐！”
我耳边渐渐传来一声声空灵悠长的戏腔声，我努力睁开眼，见台上灯光亮起，已有戏子在台上表演。“哎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侧过头去，不见郁东识，四处张望，也不见他。我寻思着，他八成是又跑到哪里凑热闹了，也没多想，就专心看着台上的表演。
台上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戏子，身段优美，穿得华丽戏服，一举一动十分优雅，戏腔引人。就连我这个没怎么听过戏的人，也听得入迷。
因着她化的妆容很浓，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似乎充满了哀怨。
说来奇怪，台上就她一个人。而且我没看到吹二胡唢呐的人，却能听到伴奏的声音。还有，我是坐在人群后面的，就看到前面的一群看客扬起手来鼓掌，格外捧场。
这场戏，持续了很久很久，台上自始至终就女戏子一人，没换过人，而且她好像从头到尾唱的都是同一场戏，偏我仍专注地听着。
到最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圆球，正好落到台上。
“啊，我的球！”是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个小女孩。她一见球落在台上，就一股脑冲了上去。她跑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女戏子。
这一撞，离奇的事发生了，女戏子身体一晃悠，她精致漂亮的头，掉了下来，和身体一分为二。
头掉落的瞬间，几乎全场的人齐齐呆住，时间也静止，空气凝固住。
小女孩刚捡起球，还没起身，就看到掉落的头颅，吓懵了。她瘫坐在地，脚不小心提到了头颅，头颅从台上滚落下来，正好滚落到我的脚下。
我低头看着地上鲜活的头颅，头颅上的眼睛还睁着不动。我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而后，我又缓缓抬起头，不自觉地看向台上没了头的女戏子。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直击我内心深处，只见戏子没了头，仍优雅地摆着身段，继续方才的戏份。
“咚！”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个激烈的敲锣声，把我吓得连连后退，惊呼一声。
“啊！”
眼前变得乌黑了。
“寻音，寻音，你怎么了？”是郁东识的声音。
我立马睁开眼，见是郁东识，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抱紧他，大喘着气，心跳个不停。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温声问：“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缓了会，我感受到他是真实在我身边的，而周围人群的说话声也是真切传进我耳中。我懵懵地望向四周，也是黑漆漆的，不过房檐上挂着好些灯笼，光线明亮。
“嘻嘻，你看他们两个还抱了起来……”旁边的一群小孩子在笑话我们。
足足平复了好些会，我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一场噩梦。
“你是做噩梦了？”郁东识关切地问我。
“嗯，我是睡着了？”我还是心有余悸的。
“是，没想到你困成这样，眨眼的功夫，你就睡着了，还做梦了。”
“我睡了很久么？”我现在脑子里全是梦境发生的一切，想想后怕不已。
“还好吧，就二十来分钟，你也醒得准时，开场了。”
我看去，台上的班主来回敲锣，便有好几个戏子上台。
经历刚才的梦境，现在再看戏，我有说不上来的滋味。我实在生怕，一直拽住郁东识的衣袖，是再没心思看戏的。“要不，我，我们回去吧？”
“回去？戏才开场，怎么就回去了？你又困了？”
“不是，我……”我主要是心里没个安生。
他知道我是被噩梦吓到了，说：“没事的，就是个噩梦，怕什么，有我在。好不容易等到开场，看会再走吧，他们唱得还挺好的。”
我没办法，只能继续坐着。为了不回忆起梦境，我特地凑到那群小孩子身边，和他们说话聊天，好转移注意力。
小女孩问我：“姐姐，你是大人，知道世上真的有鬼吗？”
我一顿，“嗯，你怎么问这个？”
“昨晚有个人在我家附近，一直在喊无头鬼无头鬼，把我都吓哭了。我妈说世上没鬼，让我不要怕。可没鬼的话，那个人为什么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