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当时就她一人，再没别人，怎么会有笑声传来的？偏声音真切，分明就在附近，绝不是幻觉。
她一番张望，随后把目光锁定在那道裂缝中。
她不顾恐惧与黑暗，直愣愣地朝那道裂缝走去。走到裂缝旁时，她认真地听了一耳朵，发现声音就是从这道裂缝中传来的！
她吓得连连大喘气，一把瘫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住裂缝看。偏裂缝又深又暗，根本看不到什么。
幸而这时她父母在远处喊她，她连忙回应，这一回应后，裂缝中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似乎也是被她吓到了。
她父母来了后，见她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忙问她缘故。
她指着裂缝说下面有人，她父母提着灯笼，来回看了好几遍，都说没有，还以为她是吓懵了，胡乱说的。
等过了几日，她又拉着书萝来到那道裂缝旁，左看右看的，都不像是能有人的。在那之后，她再没有听到过裂缝中发出声音。
郁东识问：“那会不会是鬼啊？好歹是藏在地下的。”
她说：“是不是鬼，我还是能分辨出的。那声音，我听着一定是人，只是腔调有些奇怪。再者，眠泽一带，地势多向阳，一般的鬼魅，难以寄存的。”
“那铁定就是你听错了吧，别人没听到，你又只听了一次。”
“我也怀疑过自己，只是当时我分明听得真切，绝对没听错。”
“那有几个人的声音？”我问。
“少女的笑声，听着就有五六个。至于大人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多少。”
“这么奇怪吗？”我嘀咕着。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很难说出个一二。世上的事，不一定每件都能解释得清。再说了，这裂缝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缝隙这么窄，就是小孩子也掉不下去。”郁东识说。
大家各自散开去采摘草药，我不自觉再次走向那道裂缝中，蹲下身去仔细看。裂缝深长，望不到底，只能隐约看到裂缝的边上，长了许多青苔。
望着这幽深的裂缝，我此时此刻，竟生出一种极其微妙的感知来。茶白这事，很难探究真假。只是，好端端的，这裂缝下，怎么会有人声传来呢？
“嘻嘻……”
恍惚间，我忽然能听到少女的笑声，笑声悠远，竟有一种隔世的错觉。可现实又告诉我，裂缝底下，是不会有人的。
之后，我们一群人采摘了许多草药，正往回走之际，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希萝。
茶白当下怔住不动，看傻眼了，痴痴地说：“书……不对，你是希萝？”
希萝看到茶白，眼神忽闪，但随即眼中充满了狠戾，“是我，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茶白急急上前去，人哽咽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族中呢？”
“回来族中？你难道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我没死成，是我命大！”
“可你……”茶白欲言又止的。
我知道茶白想问什么，毕竟当年她是亲眼看到希萝被活埋的，希萝又是如何活过来的？
希萝似是痛诉般，红着眼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吧？当初八个人一同被埋，唯独我活了下来。好，那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这一切，全都是拜你们亲手所赐！”
她说，当年她被选为寿天童女后，年幼无知的她，还不知晓寿天童女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族中要举行一个很盛大的祭祀仪式。
她阿母给她换上华服，并且给她端来一碗汤药。她喝了几口，觉得不好喝，趁她阿母不注意时，把汤药给倒了，假装喝完。
之后，她在阿母怀中安然入睡。在睡梦中，她朦胧听到了悲伤的啜泣声。
睡着睡着，她突然感到窒息难受，一睁开眼，便看到漆黑的一片，自己浑身上下全是泥土，难以动弹，她连喊叫都没法喊叫。
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她不断盘开身上的泥土。没人知道，当时年仅七岁的她，是怎么一个人从土坟中给爬出来的。
好不容易爬出来后，已是深更半夜，周遭不见一个人。从坟中爬出，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倒在地上，几乎连哭喊的力气也没有。
那一夜，从无尽的黑暗中，小小的她，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仇恨的种子也就此发芽。她不明白，父母族人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是不要她了吗？
让她支撑下来的，不是求生的信念，而是仇恨，对父母，对孤黎族的仇恨。
“你说，我该恨你们吗？”她声音颤抖地发问。
得知她的过往，茶白已是泣不成声，“对，对不起……”
“对不起？从我被活埋的那一刻开始，真正的希萝就已经死了。今天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来复仇的人。我要你们为当年的做法，付出代价！”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寿天童女……”
希萝打断说：“我知道，这是孤黎族自古的习俗，不能更改，谁也逃不掉。是，那桑林中埋的，多少人和我一样。这是我的命，为了孤黎族，我该认命的！可是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做这寿天童女，又凭什么为了孤黎族，就得付出自己的性命。哪怕你们问问我愿不愿啊！”
茶白羞愧难当，对于希萝的控诉，她没法回应。
对于希萝的遭遇，我们颇是同情，她恨，这是应当的，毕竟孤黎族夺去的是她的性命。
“生来就是孤黎族人，这是我没法选择的啊。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山间的猛兽，也好过做你们的族人！”希萝说来，是字字诛心。
她说得激愤，眼中满是杀意，“你们孤黎族如今于我而言，只是仇人之族。我活着一天，就是为了向你们报仇的！”
茶白走到她面前，哽咽地说：“希萝，你要恨，就恨我吧，如果当年是我选作了寿天童女，你也不会死。族人无辜，你没必要牵连到全族人。你想报仇，就冲我来吧。”
希萝冷哼一声，“你一个人，可比不上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