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祖父便出门去找柯臣了。
我知道,祖父这一去,不会得到什么结果的。毕竟柯臣但凡有点良知,真心敬重祖父的话,就不会对我和我爹下手的。
不过哪怕只有一丝希望,祖父也不会放弃的。
刚送走祖父,没多久郁东识就来了。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笑笑说:“没事不能来找你吗?看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进去再说吧。”
得知事情原委后,他同样无比气愤,“难道就没有办法能对付柯臣吗?”
我摇摇头,“如果有,我祖父也不会去求他了。”
“那……”
“这次,他是势在必得了。”
空气突然间沉寂下来,郁东识不知想到了什么,忙抓过我的手,“答应我,你千万别做傻事。”
我悲戚地看了眼我爹,幽幽地说:“如果我爹真的有事怎么办?”
他梗住,急急说:“不会的,柯臣在哪,我也去求他,他不是也想要我的命吗?”
我一惊,忙拉住他说:“你怎么比我还冲动,你也答应我,不许做傻事。何况柯臣此人出尔反尔的,就算我们送上门去,他也未必会救我爹的。再想想办法吧,急是急不来的。”
说完,我松了口气,我自是想救我爹的,哪怕不惜性命。可看郁东识这般,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恐怕也会随我而去,我不能连累他。
我们一直等,足足等到日落时分,祖父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他这一去,仿佛人又老了好几岁。
休息了会,祖父才揉着眉心,神色疲乏地叹气。
我问:“祖父,怎么样了?”
“卿然呐,他是认定你了。”
我一顿,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郁东识激愤地问:“为什么?柯臣为什么非得认定卿然呢?”
祖父说:“柯臣因为无法复活柯致,只得以自家祖宅做阴界,好存放柯致。但柯致命薄,恐怕难以享用如此厚供,容易被其他魂魄噬夺,加上柯致又未曾成家,孤家寡人一个的。因此,他便需要为柯致结下一桩冥亲,人选必须命重体阴。他看了许多姑娘,唯有卿然是最合适的。”
“所以,要卿然嫁给那个死了的柯致,他才肯救项叔?”
“是,他的条件,便是卿然与柯致结下冥亲,留在柯家祖宅。如此,他才能救追宴。”
“那这不是一命换一命吗?他这是要逼死卿然啊!”
“不,他说他不会伤卿然半分,卿然嫁去柯家老宅,照常生活,但不能离开。”
“那这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郁东识气愤不已。
祖父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无论我如何求,他都是这个条件。”
我看着祖父憔悴的模样,不免感到心酸,祖父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还得去求人。我心情一阵复杂,是万般为难。
郁东识急急问:“难道除了他,就没人能救项叔了吗?”
祖父说:“倘若有,我也不必舔着个脸去求他了。追宴体内的金赤子,是他一手练就的,世上除了他,再无人能救追宴了。金赤子短时间内并没什么影响,只是时间一长,就会让人陷入彻底的沉睡,再无苏醒的可能。”
空气突然间安静下来,当下这个难题,让我们着实无能为力,可我爹又不能不救。
我埋下头默默想着,祖父说过,当初我爹不远千里把我带回来,为了复活我,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为了我差点连性命也搭上。
可以说,我爹是给了我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没有他,我这会已成白骨了。如今他性命岌岌可危,而我正好是救他的条件。
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不可能不救我爹。想到这,我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的,目光恰好和郁东识对上。
只一眼,他便能看出我的心思,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了。
我心虚地低了低头,不敢再和他对视上。我沉睡的这两年间,最对不起的,除了我爹,便是他了。他为我付出的心血,不比我爹少。
偏我能陪在我爹身边尽孝,而至今为止,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他。
我想,我嫁给柯致的话,他可能比我更难受万分的。我要一辈子留在柯家,而他,也将苦守我一辈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顾得了他,便救不了我爹,救得了我爹,又耽误了他。
我们三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想着事。
转眼到了晚上,郁东识准备回去普济堂,祖父让他留下,“反正家里房间管够,你就住下吧,免得两头跑。家里多个人,也好热闹热闹。”
郁东识犹豫地看向我,我点点头,示意他留下。
祖父又说:“就当留在家里帮帮忙吧。”
郁东识便留下了。
晚饭时,因着家里多了个人,小缘格外兴奋,直缠着郁东识说话,“阿东哥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
“可能吧,阿东哥哥也觉得你眼熟呐。”郁东识捏着小缘的脸蛋说。
席间,因着我和郁东识因各怀心事,倒没怎么说话,加上我也是有意避着他的。
我忽然害怕面对他了,因为我知道,我的选择,会再次伤害到他的。
直到临睡时,我去给他送衣物,顺带给他清理下房间,才勉强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当作是自家一样,需要什么就和我说。”
他淡淡地说:“嗯,麻烦你了。”
我总觉得他这话过于生分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客气什么,你早点睡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
临走前,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谁知正好他也看向我,我们二人四目相对,又同时默契地挪开视线。
尽管才一眼,我便能看穿他的心思,我知道他在害怕,害怕我会再次弃下他而去。奈何我不能安抚他的惧怕,我心意已定了。
房间因我们二人的沉默,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快回去吧。”他说。
“嗯。”我点点头,匆匆地出去了,因为此刻的我,泪意袭来,鼻子泛酸。我一想到他落寞的神色,便不由得想哭。
我从来对不起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