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犹豫要不要救我爹，而是犹豫要怎么向他坦白。他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是他没有办法，也不能阻止我，因为那是我爹。
我想着，就暂且答应柯臣的条件，反正只是嫁过去而已，柯致也死了。再者我年轻，完全可以等柯臣老死，只要他一死，我便能逃出来了。
我有预感，柯臣此人作恶多端，肯定没几年的活头了。我就不信，柯臣能永远把我困在柯家祖宅中。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救我爹。
只是一想到郁东识，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可以嫁入柯家耗，那他呢，也要跟着耗吗？他已经找了我两年，难不成还要让他再继续等下去吗？
想着这些，我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真是就如祖父所说那般，坎坷不断，我坎坷也就罢了，偏偏连带着身边的人也坎坷。
……
过了两日。这天下午，我和祖父守在我爹床前，我却心不在焉的，想着要如何开口说来。
祖父看出我的心思，缓缓道：“有什么就说吧。唉，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
“祖父……”
“不管是要你嫁去柯家，还是要你死，你都会答应的，对吗？”
我点点头。
祖父看向我，严肃地说：“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不同意，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我急了，“为什么啊？只是嫁给柯致而已，我又没什么损失，还能救我爹。”
“且不说你嫁给一个死人，就说你要永远留在那柯家祖宅里，终日面对一具死尸，还要与恶鬼厉鬼为伍，这样的日子，你该如何度过？这样活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能就这样毁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不救我爹。”我坚决地说，“他是我爹，何况当初还是他不惜冒险将我复活的，现在他有难，我却不救。祖父，我做不到。”
“唉，你爹复活你，不为别的，只为你能好好活着。如果这事让他知道，他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如果当初我知道，我爹为了复活我，要冒很多险，我也不会同意复活的。”
祖父一顿，怔怔地看着我，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我说：“反正我嫁谁都是嫁，再说了，我不一定困在柯家一辈子。等柯臣一死，我就能逃出来了。”
“你太天真了，你能想到这个问题，他能没想到？他既然要你永远陪在柯致左右，肯定会想个周全之策的，绝不会让你钻了空子。”
“就算他的办法再周全，也总有个破解之法吧？而且他死了的话，就不能插手阳间的事，也管不到我的。”
“你能断定他过个几年就死吗？万一他再活个几十年的，谁耗谁还不一定呢。”
“不能的，他作恶多端，活不了几年的。”
祖父笑了笑，随即又说：“柯臣是说不会伤你，谁知他会不会出尔反尔？你虽为至阴体，可终究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柯家阴寒重，恐怕会有损你的阳寿。”
“祖父您别忘了，先前我也是个死人，如果我没复活，这会也和柯致一样。我去过柯家几次，多少是能适应的。再说了，等救好我爹，我们也可以反悔的。”
祖父看看我，又看看我爹，“卿然，你不要一时冲动呐。”
“祖父，换做是您，您也会不惜一切救我爹的吧？”
祖父无奈地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他也知道，拦不住我。
其实不管祖父同意与否，我都会答应柯臣的条件。
随后，我打开门出去，谁料门外正站着郁东识，我愣住了，他也一愣。我见他脸色不对，“你……”
他平淡地说：“你们方才所说的，我都听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事已至此，再难我也得面对了。我说：“你跟我来一下。”
来到我房间后，只得我们两个人，静悄悄的。我内心挣扎一番，才怯怯地问：“你，你都听到了？”
他神色晦暗地点了点头，“你当真想好了？”
“嗯。”
他突然笑了笑，人踉跄了下，似是醉了般，幽幽地说：“我该料到了。”
见他如此，我更是愧疚不堪，“对不起，我……”
“不用说对不起，项叔是你爹，于情于理，你都得救他的。”
“那你……”我以为他会很生气，不过看他这样，更多的是无奈。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我本想安慰他的，可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无力。
他忽而笑了下，低了低头，“两年前，你为护住孤黎族和南境，不惜献出性命。没想到两年后也一样，你为了救你爹，又不得已舍弃余下时光……你舍己为人是好，我只恨老天一次又一次地捉弄我，我本以为这次找到你，一切都好了，没想到……”
字字句句说来，皆是无奈和辛酸。
我心疼地看向他，我能体会到他其中的无奈。我鼻子蓦然泛酸，不禁红了眼眶，不自觉地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他抬起头，伸手握住我的手，认真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点头，垂眸落泪。
他为我擦拭去泪水，“两年前，你独自一人去承担所有的事情。如今，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的。”
我一惊，不置信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行，我这是嫁去柯家，你怎么能……”
“不管是柯家还是黄泉，我都陪在你身边，绝不离开。”他坚毅地说道。
“可……”我连连摇摇头，“这样会耽误你的。”
“没有你，才是最大的耽误。我所求的，唯有你。”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心底泛起阵阵涟漪，有种极其微妙的感觉笼罩着我。我同样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望着眼前人，我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他很陌生，陌生到仿佛才认识；他又很熟悉，熟悉到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
我们忘情地凝视着彼此，目光因对方变得无比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