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烨生生出了急出了一身冷汗,她晨起时身上发懒,并未好好绾发,满头青丝仅用一根雪白色的发带松松的束在脑后。
更何况方才为了折腾受伤初醒的陆鸿泽,她拉着他在府中乱转,又在后山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她都不用想,便晓得自己定是浑身狼狈。
还有——
她偷偷低头,果然看见了裙摆的泥渍与灰尘,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黏来的苍耳…
这样子,和乡野村妇又有什么区别!
艾云烨急的红了眼眶,几乎要哭出来。
分明是三世为人,可此时她却像是个无助的小姑娘,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上被宽大的披风兜头罩下,失神的艾云烨抬头,便见是自家二哥那张温润的面庞“没事,别怕。”
不动声色的将陆鸿煊的视线挡下,艾云柏轻咳一声“抱歉,四王爷,舍妹身体不适,臣先送舍妹回去休息。”
他说着,也不给艾云烨反应的时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朝着想要跟过来的艾云铭使了个眼色,便大步离开。
艾云柏是文人,比艾云铭的心思细腻些,要是知道自家小妹是这幅模样,他们定然不会在远远的听见她的声音后往这边走的。
缩在二哥的怀中,艾云烨红着眼睛,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含笑与自家大哥说些什么的陆鸿煊身上,又在后者注意到自己时小心的缩了回去。
天啊!艾云烨不可抑制想,怎么会叫他看到我这幅模样!
这可是他们的初见!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狼狈的方式开场!
她甚至还没能同他说上一句话!甚至还没能告诉他——妾身云烨,是你未来的妻!
咳!
重重的咳嗽声将失神的陆鸿煊的目光唤回,艾云铭不满的瞪着失态的陆鸿煊,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看什么看!
你没有妹妹吗!
陆鸿煊回神,歉意的朝着艾云铭一笑,摸了摸鼻子,心中微动,那样一双眼睛,是他见过最奇怪的。
他在三岁的孩童身上见过这般清澈的眼神,也在年过花甲的护国寺方丈眼中见过这般通透的目光。
这样两个矛盾的眼神融合在她的身上,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真是个古怪的小姑娘,陆鸿煊心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修边幅的大家闺秀!
“二哥。”艾云烨轻咬下唇,小声问询:“现下将近午时,四王爷可要在府中留膳?”
艾云柏的脚步更快了些,语气平稳,一如既往地温柔“放心。”
小妹难得撒娇想要和兄长一起用膳,他怎么会叫一个外人打扰呢!他这就将人赶出去!
不愧是二哥!一点就透!
艾云烨满意的弯了弯嘴角,挣扎着从艾云柏怀中跳了下来,推着他转身“哎呀,人家自己回去就好啦!二哥快去吧!我等二哥的消息呀!”
一定要把人留下啊!她还等着补救呢!
她说着,用力推了艾云柏一把,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些,飞快的窜回自己的小院。
“小姐。”半夏迎上,对着满面红光的艾云烨焦急的请罪“您救上来的那位客人不见了!”
艾云烨一愣,这才想到这一茬,赶紧回身,对着刚刚追上来、跑的气喘吁吁的暖春吩咐:“你快去叫人放狗呀!”
她又一转身,边急急走着边对着半夏道:“不用管他!快来帮我梳妆!”
霓裳坊新送来的广袖留仙裙尚未被收起,就挂在衣架上,摇曳的流苏随风轻轻晃动,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悦耳的铃声。
衣领处是素净的白色,隐隐的绣着火焰的暗纹,往下的颜色一层层渲染加深,直到裙摆处化作雨后天青之色。
双袖亦是白色,绣着小巧的铃兰,袖口却用火焰般明亮的红色锁边。
新来的头面亦是铃兰的花样,耳坠也不例外,白玉做的花朵垂在脸侧,黄色的花蕊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玉石碰撞间,发出好听的轻响。
不似银铃般悦耳,却另有风情。
她已经是快上加快,可等到收拾停当,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刚刚被支使了一圈才回来的暖春看到她这幅打扮愣了愣,呆呆的发问“小姐,您不是说这身要在游湖会上穿么?”
她这样子,其实也不算是太过隆重,只是暖春心里清楚,自家小姐素来懒散。
若非他们来了京城,自家小姐只怕在府中连发髻都懒得绾,可就算绾发,也不过是粗粗的带上些珠翠意思意思,更别说是上妆。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簇新的衣裳首饰穿了全套,粉黛薄施,香薰微染。
比起外面那些规规矩矩的小姐们也不差了。
艾云烨满意的看着镜中眉眼灼灼的自己,笑的甜美又清纯,她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儿,对着暖春发问“美吗?”
暖春赶紧点头,她敢说不美么?
“小姐,就是九天仙子下凡也比不上您!”暖春马屁拍的贼溜“您这一身穿到游湖会上去,一定能颠倒众生!”
艾云烨却轻抚心口,轻声呢喃“你家小姐才不要颠倒众生呢!”
她要颠倒的,只有那一人罢了。
艾云烨美滋滋的勾了勾嘴角,笑吟吟的对着满脸茫然的暖春勾了勾手指“叫你吩咐厨房的事做好了么?”
“小姐放心。”暖春重重的一点头,不过又困惑的看着她,心说小姐不就是想吃个春笋么?厨房怎么会不依呢?哪里用得着多问。
艾云烨拎着裙子再度转了圈儿,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下自己的妆容,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迈着小碎步,欢快的出门。
良人良人我来啦!
艾云烨乐呵呵的蹦跶过去,眉眼弯弯,笑意从嘴角倾泻。
她特意命人将午膳摆在了临渊亭中,今日阳光正好,又没有长辈在场,在花园中用膳自然是别有一番情绪。
临渊亭傍水,水中锦鲤是前些时候圣上御赐来给她赏玩的,每一尾都有婴儿手臂那般长短,不晓得羡煞了多少人。
要不是她生性懒散,单单是在这花园中办一个赏花宴,就冲这些锦鲤,也能为她赢下足月的风头。
为了防止旁人说闲话,她又命人摆了分食宴,自以为十分的体贴。
可当她到了亭中,却见到了两张哭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