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烨立刻跳下凳子,想要摆出一副淑女模样,可又想到他的那句‘庸脂俗粉’和自己的决心,当下这如临大敌的气势立时消散。
“长安见过四王爷。”她随意的弯了弯膝头,便算是行过礼了。
“长安郡主。”陆鸿煊客气的回礼,左右看了看又问“郡主的丫鬟呢?”
“暖春帮长安取吃食去了。”艾云烨坐了回去,懒懒地道。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天青色衣裳,衣裳上绣着翠竹纹样,一如既往地扎眼。
“呵,本王这里有些藕粉桂花糕,郡主若是不嫌弃,不若尝尝?”
陆鸿煊坐到她的对面,将宫灯放在石桌上,又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摆出。
一碟桂花糕,一份凉菜,一碗扣肉,一盘清炒笋丝外带一壶梨花白。
看的出来,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自饮自斟,结果正好撞到了她。
艾云烨笑了笑,无奈地道:“多谢四王爷美意,只是…”
她瞄了眼自己的胳膊。
陆鸿煊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
“郡主的胳膊,还没好么?”陆鸿煊问。
艾云烨点点头,低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想跟上长公主和四王爷的节奏可真不容易…”
陆鸿煊掩饰的轻咳一声,他来时便听见那轰轰烈烈的战鼓声。
他才从北境回来,听见那鼓中的铿锵之意,被激地热血沸腾。
进殿,便见她与长公主一齐击鼓。
那时见她,小小的一团,击鼓之时神情认真,似火似朝阳,一下子便将他的全部目光吸引。
当他反应过来时,就见自己不知何时站在鼓前。
可现在想想,她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竟能跟上他与长公主的节奏,实在是不易。
这般想来,陆鸿煊的目光放的稍微柔和了些,鬼使神差的,他竟然道:“不若我帮你看看?”
说完,他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巴。
纵使现在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孟浪了些!
陆鸿煊偷眼看向艾云烨,见到后者愣神,赶紧补了一句“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若是没法活血的话,只怕——”
“好。”
“哎?”陆鸿煊反过来一愣,就见艾云烨已经费力地把胳膊放在了桌子上。
“多谢四王爷了。”艾云烨笑了笑,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她的举动自然,陆鸿煊若是扭捏,便显得心思不正,反倒落了下乘。
这位顿了下,伸手按住她的小臂,手心运起内力轻轻替她揉捏。
艾云烨舒服地眯着眼,看着这个低着头神情认真的男子,眼中满是怀念。
第一世她被陆鸿泽迷了眼,从未在意过他,直到被陆鸿泽逼死才看清楚他的真心。
第二世她执着仇恨,亦是他倾心相伴。
这一世,原想着能如他嘱托,做个单纯快乐的小郡主,可奈何命运弄人。
【阿弥陀佛,凡心勿动,情之一字太过恼人。】艾云烨心想,垂眸将乱跳的那颗心压下。
若他像前两世一样,对自己一往情深,她自然要许下一颗真心。
可如今,自己于他不过是个‘庸脂俗粉’,那她又岂能先动心?
若是落得第一世的下场,她岂不是白白重活这么多回?
只是有心想要避开,可又舍不得他身上的这点小温暖,艾云烨觉着自己颇有些做渣女的潜质。
他是前世里照亮她生命的光呵…
殿中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首位上的那些人已经离去,可这场宴席尚未结束。
人不少都喝了酒,双眼迷离,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几只老狐狸的眼神从几张空荡荡的席位上扫过,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上五子,太子为嫡为长,名正言顺,只是三年前在一场刺杀中毁了身子,不及之前健壮。
二王爷醉心山水,早年便出去四下游历,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头飘着。
三王爷陆鸿泽的生母杨贵妃多年来圣眷不衰,母族实力雄厚,虽暂时未展现夺嫡之心,但身后站队之人也不在少数。
四王爷陆鸿煊与太子一母同胞,妥妥的太子党。
五皇子的母妃端妃是外族,自然与皇位无缘。
如今三王爷年已十九,四王爷也只比三王爷小上一岁而已,可皇上至今没有给二人定亲的意思。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
再加上安南侯府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而长安长宁两位郡主又临近及笄之年,这两位王爷王妃之位空悬的意思就很是明显。
这个中缘由,老狐狸们心知肚明,静静观望。
现下长安郡主和三王爷四王爷的席位同时空着,难免会叫人多想。
太子静静地坐在席中,玩味的打量着艾云铭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只觉着有趣。
亭中两人不知殿中事,倒是相谈甚欢。
两人聊起北境战事、大漠风光,各有各的见解,各有各的故事,说起来倒也不会冷场。
末了,又转而聊到今日事上。
“我听大哥说了事情始末。”陆鸿煊诚恳地道:“若不是你,沧岚只怕已经着了道,我替她多谢你。”
艾云烨原本暖着的那颗心立刻如坠冰窖,她沉默了一瞬,垂眸看着落在自己小臂上的修长指尖,忽而一笑。
【他以什么身份替沧岚向我道谢?】
“是么?本郡主不过是看不惯沧岚独出风头而已。”艾云烨轻描淡写地道,嚣张又跋扈。
她抽回自己的胳膊,起身对着陆鸿煊行礼“多谢四王爷,长安觉着好多了。”
说到底,她的胳膊本无事,只是当时长公主情绪激昂,她若是跟不上节奏反倒不美。
可那个节奏,却不是一个柔弱不会武功的女子能跟上的,故而她也只能在事后装了大半天的胳膊疼。
“长安此番离席太久,只怕大哥和三姐等着急了,长安告退。”
说完,规规矩矩地行礼,带着一边候着的暖春走人,独留下凉亭中的陆鸿煊一脸懵。
【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陆鸿煊不解的搓了搓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臂上的温暖。
他回过神来,心中怦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