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到挺身立于人群之前的段骁,剑眉星目,矜贵冷峻,周身仿佛笼罩着若有实质的冷冽,让人无法靠近,可想到楚望儒的嘱咐,不得不上前禀告。
他刚鼓起勇气上前,却惊讶地发现,那气势迫人的瑞王殿下,深邃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前的花轿上。
晋祥在花轿落地时便已迎在一旁,此刻恭声道:“请楚小姐下轿。”
楚清阮讶然地挑了挑眉,这……是宦官的声音?
不过她此刻倒是想下轿,可惜只能倒在轿子里,丝毫动弹不得。
红色的花轿静静停在黑石制成的演武场旁,和周遭富丽堂皇的一切看不起来格格不入,众人等了许久,轿里都没有丝毫声响。
难道是姑娘家害羞不敢见人?
晋祥一直关注着段骁神情,见他眸光渐渐幽深,只道王爷是没有耐心了,正准备掀开轿帘,却听见段骁的声音蓦地响起。
“抬进月阳宫吧。”
低沉的嗓音竟有些颤抖。
楚清阮沉寂许久的心脏倏然不受控制地跳跃起来,这个声音,像极了昨日那人!
饶是晋祥见惯了风雨,此刻也有些怔然,月阳宫可是王爷的寝宫,哪怕是在王府中服侍已久的老人,寻常也不得进入。
可段骁长期的威信让晋祥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吩咐轿夫道:“还不快把人抬进月阳宫。”
月阳宫坐落在王府后院的正中,共有正殿、东西暖殿、厢房耳房各十间,但实际居住的人很少,偌大的正殿显得有些空荡。
四名轿夫在楚家当差,富贵人家早已见惯不惊,可到了这月阳宫中仍是心中一紧,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撞坏了什么。
他记得老爷最喜欢一个寒梅吐蕊的白玉花瓶,说是尚书大人赠与,色泽纹饰皆是一流,老爷专门摆在书房前的博古架上,既是展示也是表示对岳父的感谢,可比起眼前随意摆放的这尊,简直是萤火与日辉之别。
更不用说整体陈设,无处刻意却无处不显清雅尊贵,当下连动作都不自觉地轻了起来。
四名轿夫绕过一尊五扇的楠木骏马屏风,见段骁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将轿子放在这紫檀木铺成的地板上。
花轿落地的一瞬间,哪怕轿夫已尽力放轻了动作,浑身嵌入的绳索也不由自主地再次一紧,死死勒进早已磨破的血肉之中,所幸口中的布条堵住了她因疼痛而溢出的呻/吟。
季阙和季朔按照段骁的吩咐在门口把守,轿夫也矮身退了出去,偌大的华贵屋中,只有一身墨色劲装的段骁和停在中央的一顶花轿。
待疼痛过去,楚清阮尽力平息紊乱的呼吸,外面为何这般安静,静到她耳畔只有自己异常粗重的呼吸声。
她吸了吸鼻子,一股甘甜柔和的香味瞬间窜入。她曾在阿娘的佛堂闻到过类似的气味,却远没有此刻这般绵香幽沉,细品之下香气更有细微变化,似松木又似香果,若是她没有猜错,这该是最上品的龙涎香。
寻常人家祭祀节庆等重大日子才会点上些许普通的龙涎香,而此处却将绝品龙涎香当做普通香料般日常使用,不愧是王府,竟这般奢侈。
楚清阮自小喜香,品香时过于投入甚至忘记了此刻的处境,直到轿子外面传来细微的衣服摩擦声。
“对不起……”
低沉微颤的三个字,突然穿过轿帘传入她的耳中。
这个声音和昨日在公主府的那名男子一模一样,就连说的话、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她终于确定,昨日那名男子,就是瑞王。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说对不起。她同他一共只见了两次他便说了两次,他到底在为何事道歉,他昨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屋里,为何他总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
激动之下,楚清阮口中发出模糊的呜咽之声,这殿内极静,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轿外的男子沉默半晌,旋即像似意识到她的处境,鞭声赫赫,随即便是剧烈的“哗啦”一声,花轿瞬间四分五裂。
“唔——”
楚清阮瞬间失去依靠,剧烈挣扎下浑身绳索齐齐收紧,她倏然痛哼出声。
而她离那坚硬的地面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她放弃般阖上眼,默默等待沉重的撞击,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她跌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那人竟然接住了她。
下一刻,浑身绳索被齐齐划开,口中布条也被取下。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深凤眸。
昨日屋内光线昏暗她也无暇细看,今日一看,这竟是张极好看的脸庞。
眉似远山薄唇微抿,邃浓如墨的眼底似是涌动着万千情绪,如深潭般让人沉溺。
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冰冷暴虐。
至少此刻抱着她的这双手,是温暖的。
她依偎在段骁劲瘦的胸膛前,甚至能听到男子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环在她身侧的修长双手似在微微颤抖,他……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