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又沉又麻,她蓦然睁开眼睛,瞧见了长渡近在咫尺的面容。
胸腔内的心跳声蓦然加速。
这张脸同梦境里高高在上的、矜持自傲的脸重合在一起。
他额间的朱砂有一瞬间消失。
竺叶抵在他的胸廓。
冰凉的手被人握住,竺叶看见长渡垂眸,睫毛在面颊上映出个阴影,她心跳慢了一拍,听见他问:“怎么了?”
注意力这才得以分散,竺叶的视线越过长渡身后惊慌的幺娘,掠过着喜袍坐在椅凳上的欢娘,又看向山神庙内柱子上的蜘蛛网,最后停留在堂前。
堂前并无神像,也无香火。
只余留个奇形怪状的瓶子,瓶子里放了几支枯萎的花。
她看清楚屋内布局后,这才看向长渡。
不,准确的是,看向长渡胸廓上抵着的小刀。
小刀未出鞘,镂空的刀鞘点缀着宝石,精致而迤逦。
像极了梦境里长渡发尾处缠着的细碎宝石。
长渡握着她的手,他看不见,似乎察觉不到抵在胸廓上的刀鞘,正是垂了垂头,耐心的问道:“刚才做噩梦了吗?”
竺叶看向他,将刀鞘又前抵了抵,听见长渡“嘶”了一声。
长渡这一动,肩颈处的乌发纷纷散落,垂在竺叶的手边,她伸手抓住长渡的发梢,不高兴的收回小刀,嘟囔道:“没做噩梦。”
竺叶说着便迅速站起身来,脚面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荡的“咚”声。
欢娘却在此时掀开喜盖,露出那张清灵秀雅的面容,她眸光复杂的看向竺叶。
却在此时,粗重的呼吸声响起,夹杂着锁链拖拽的声音,交谈声、吐痰声夹杂着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山神庙。
“哐当”一声,锁链蓦然折断了,发出沉闷的声响。
欢娘最后看了竺叶一眼,她蓦然转动了下瓶身时。幺娘不清楚事情发展,她头也不敢抬,小腿直打抖,瑟瑟发抖的挡在欢娘前面,却因锁链拖拽声吓得后背满是冷汗。
竺叶脚面的木制地板向两边打开,长渡握着竺叶的手正准备离开,却被竺叶反握着手,她用得力道有些大。
就在长渡怔神这瞬,两人坠落密室,头顶的木质地板瞬间关闭,随着门锁被撬开的声音——或许根本就没有门锁,就这样的深夜,敲击的声响足以吓晕众多人。
穿堂风呼啸而至。
伴随着食物腐烂味道,操着口方言的村民突然开口说话:
“那俩个外乡人呢?”
“许是跑了,谁管呢,反正外乡人的血脉也不纯粹,还令人作呕!”
“那个外乡女的长得可真漂亮!也不知道底下漂亮不漂亮!”
“操,你可别玷污血脉!更何况,欢娘不也长得水灵灵的!”
幺娘还没搞清楚事情发展,她快速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又赶忙低头,怯懦道:“不…不……”
可正如往常一样,无人听她说话。
“哐当”一声,门彻底关住了。
紧闭的门窗将腥臭的、恶心的食物腐烂味、劣质烟草味聚集,无数双手从罪恶的深渊探出,带着几辈人浓重的、不堪的血腥气。
终在此时,要彻底结束。
.
失明后长渡的视野总是一片漆黑,他刚走一步,忽听竺叶好奇道:“这墙壁两边有壁画吗?”
长渡触摸了下湿润的墙壁,没说话,又听到竺叶的脚步声,她似乎在观察墙面,发梢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竺叶似乎也没在意长渡是否说话,她自顾自的讲着个故事——这个故事她在巫溪行哪里听了百十遍,也正是因为这个故事,她才对蜀山及中原人抱有极大的恶意。
她发现巫溪行骗她时,几乎都以为这个故事是巫溪行编造的,可她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村落后,才发现巫溪行没有骗她。
百年前,中原来了个苗疆少女。
她不学毒蛊,只学医蛊。
少女父母恩爱,友人真诚,她也天赋异禀,是蝴蝶寨耀眼的明珠,十八岁那年,她来中原游历,自南到北,救了个因救兔子而损了一条腿的少年。
但少年是个猎人。
猎人不杀兔子,反而却救了兔子。
少女对此感到好奇,她跟在少年的身后,哪怕总面对少年的冷脸也在所不惜。
她想搞懂为什么。
可为什么还没搞懂,她便在日复一日中,爱上了少年。
她不忍看少年折腿失血,便放了心头血救了少年,少年似也被她打动,决意同她成婚。
成婚那日,是村子里难得的好天气。
不冷不热,微风拂面。
可少女却没等来她的心上人。
只等来了火把。
他们举着火把说,她是个怪物。
她长得蛊惑人心,山间虫蛇见她也绕路。
他们将她架在祭祀台上,妄图用火把烧死她,可那日竟是恰好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