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村落,听说这个村子很早之前就有了,具体是哪年开始有的,很多村里的老人们都不清楚。
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听大人说过,这个村子在明清时期就已经存在,盖过古楼,有龙王庙,产过矿石。现在村里还留有几处亭台楼阁,虽年久失修,漆木掉皮,砖瓦失色,但仍赫然立在那里,仍旧散发着当年初建成时的雄伟气息。
古香古色,有着自己历史,散发出独特的古典韵味和神秘气息,这都是莲花村远近闻名,一直在十里八乡居民心里占有崇高地位无可撼动的原因。
而让莲花村出名最重要也是最忌讳提起的一点,却是村子东北方向几里外的一座山——太阳山。正是因为那座山,莲花村很长一段时间笼罩在恐惧中。
莲花村有个习俗,每年阳历六月到七月间,村里都会请戏班子来唱戏。开始只莲花一村,后来不知怎地附近一带村子都开始有了这个习俗。
若是这一年年初干旱缺雨,地裂苗枯,那必要早早去请戏班子过来唱上几场,求来瑞雨,解救庄稼;若是这一年年初风调雨顺,庄稼长势良好,那也要请来戏班子好好唱上几场,不光是给地里劳作完回来的人解乏,也好多留一留天上那几片雨云,多降下点雨水,滋润滋润禾苗。
这是本是莲花村很久以前延续下来的习俗,到后来竟成了莲花村历年的规矩。
为什么请戏班成了规矩呢?那还得从村里盖了间龙王庙开始说起。
据说那是民国的某一年,莲花村连续几个月不下一滴雨,连月的干旱不仅让太阳山脚下莲池见了底,还让南山脚下那条流了几百年的河干涸,地里庄稼相继枯萎。
有辛勤的农民去地里补了苗,但是不下雨也等于白补,这样下去秋天到了仍旧颗粒无收。那个年代家家户户以种地为生,眼见大家都要挨饿,无奈之下村里请了一个会请神驱邪的半仙儿婆子求了个法子。
她说:“这地方管着雨的龙王喜欢听戏,给他唱出戏让他乐呵乐呵,他一高兴说不定就给下场雨。”
那个时代的人都很迷信,都说这半仙儿懂得多,会的多,说的话有谱,便都嚷嚷着要照半仙儿的法子试试。
于是大家伙东拼西凑,你一篮鸡蛋我一斗小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硬是拿这些东西换来了戏班子的两场戏。
这事说来也赶巧,第一场戏刚开始唱,天边就飘来了几片云彩。没等唱到一半,云彩越聚越多,天上滴答地掉下雨滴来,等整场唱完,马上开始哗哗地下起大雨。
戏台下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邻村过来瞧热闹的,大家冒着雨纷纷说:“真是神了,龙王爷爱听戏!以后每年都给他来几场……”
于是,为了方便龙王看戏,龙王庙就顺理成章地盖了起来。每年给他安排几场戏也成了规矩。
于是,莲花村这个规矩便一直流传至今。
不只村子间,那个年代包揽太阳山挖矿工程的头头听说附近有戏听,还专门在太阳山脚下盖了个戏园子,边监察矿工边看景听戏,那个池塘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后来,经历几次地震和人为破坏,亭子戏台被毁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个荒芜的池塘,任由杂草和星点莲花共同生长着。
一百多年过去,很多人都忘了最初莲花村唱戏的初衷,可是戏却不间断,年年都唱。
沈怜出生的时候,恰好村里就在唱戏。
那时候早已改革开放,众人眼中那最被人看不起的街头乞儿一个级别的职业慢慢地竟成了一种文化,一种艺术,并产生了一批戏曲艺术家。沈怜的妈妈就希望沈怜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戏曲艺术家,所以给她起名叫“怜”,怜人的怜。
97年,沈怜五岁。
那一年,她依稀开始有了自己的记忆。
她记得住在自家对面的二爷爷去世,灵棚搭在门外,路旁长满青草。
她那时好奇平时不怎么出门,对所有人都板着脸唯独对她会现出笑颜的二爷爷为何一动不动地躺在围着白布的棚子下,身上还盖着一层白布,于是从自家门前蹑手蹑脚地朝着棚子方向走过去。
那时,她第一次与一条红黑纹路相间的蛇对视。那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以至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蛇敬而远之。那条蛇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她一会儿,从长满青草的路旁爬过,横穿灵棚,快速消失在路的另一侧。
她那时不认得那嘴里吐着信子,身体修长,爬行如风的活物是什么,只是吓得惊慌失措,扭头跑向母亲身边,嘴里大声喊着:“大虫子,大虫子!”
沈怜记得自己哭了好久,渐渐在张芸芝怀里安静,才敢抬眼往二爷爷的灵棚方向望去。那时候,那条蛇早没了踪影。
那之后,便是戏班子来唱戏的季节了。
99年,她八岁。阳历六月,正是唱戏时节。
戏台搭好那天,沈怜记得附近赶集的摊贩都来了,买水果玩具衣服刀碗盆瓢的摊子从村头摆到了村尾,左近邻村甚至远一点村子的人都来了,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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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底下还有吞火球,吞钢剑,踩高跷等杂耍卖艺的。
台下人挨人人挤人,人山人海,只能瞥见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完全挡住了各人身子。
大多数人都是搬了凳子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或抱着肩膀眯着眼睛看得投入的。除了些爱凑热闹的孩子钻来钻去,惹来一些诸如:“喂,你别动了行不行,杵到我了”、“这孩子,不开眼,专挑人家脚踩”、“往那边点,别挤了”等抱怨声,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安静享受,沉浸于戏台上的内容。
沈怜从小草刚刚长出来的时候便开始盼望这时候了。不光是盼热闹,还在盼一个人。一个每年都来,并给她带礼物的大哥哥。
这可是莲花村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
上午场刚开始,就听见外面锣鼓唢呐声一齐响起,沈怜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妈妈,妈妈,我要去看戏!”她着急从椅子上蹦下来,转身就要往外面跑。
“等一下,小怜!”
张芸芝刚将桌子上碗盘勺筷撤下,洗了手追上沈怜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外走。
丈夫在外挣钱养家,她独自在家带孩子做农活何尝不艰辛孤独,难得这个季节刚种完地能闲下来几天,她也很想出去凑个热闹看她喜欢的戏。
记忆中,从家到外面戏台是一条铺满泥沙的土路。下大雨时会有从山里冲出来的水将这条路冲得沟沟坎坎,凹凸不平,通常需要很长时间人行人往才能将这条不平整的路踩得平整。
如今,这很少下雨的年头,这条沙土路难得平整了这么长时间。
张芸芝踩着锣鼓声的点,领着沈怜一路走到人头攒动的台下。此时台上刚好拉开帘幕,好戏正要开始。
“要开始了!”
沈凌伸出嫩白小手指着台上,脆巴巴地说。
旁边一个面生的老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问张芸芝说:“小家伙也喜欢看戏啊!几岁了?”
沈怜没注意到母亲和老人交谈,两只眼睛只顾盯着台上几个身穿花花绿绿衣裳,脸画粉妆,头戴钗冠的戏子们迈着优美从容的步伐,唱着她听不懂但很有魅力的调调。同时也在找她期盼的那个高大英俊身影。
这个兴德艺术团年年来,年年唱的不过那么几场:《大登殿》、《窦娥冤》、《打金枝》、《杜十娘》、《马前泼水》等,虽然曲目一成不变,团里唱主角的总是那么几个,但听戏人的热情却是丝毫不减,年年都把戏台前空地塞得满满的。
沈怜努力抬头,也看不到戏台旁大音响上黑板上写的今日曲目是什么。她并不好奇,因为她也分不清,她眼里只要能见到大哥哥,见到穿着花衣或满目柔情或神情哀伤的大姐姐,看着她们或静或动,或走或停,徘徊于台上,映在她眼里脑海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个时候她已有了自己的梦想:她长大了一定要去学唱戏,她也想穿着那些花衣裳,带着漂亮的冠饰站在戏台上,众人瞩目……
张芸芝看着沈怜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默默吃起手指的小傻样,便知她已入迷。
过了一会儿,戏台下人越挤越多,已经看不见台上。无论沈怜怎么往起跳都看不到台上,张芸芝只好领着她找了龙王庙对面一道半人高矮墙上,让沈怜坐上去。换个位置离得有点远,为了不让沈怜抱怨,她给沈怜买了根雪糕,让她边看边吃。
六月的天气已开始燥热,午间日头照在众人身上火辣辣的,已有人受不得这份燥热或是要提前回家做饭开始离场,张芸芝瞥一眼沈怜,只见她还沉浸于台上未完的内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她也不想扰了她的兴致让她哭闹,于是顶着烈日继续陪着她。
终于,帘幕重新合上,伴奏乐师带着自己的乐器撤了凳子也离开了台侧,这场戏也终于结束。
喜欢莲花村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