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周围很多都山都有矿,开洞采矿也成了附近十里八乡村民热衷的副业之一。不同于采蘑菇刨药,这项副业没有时间限制,不需要等某个季节,哪怕是在冬天,矿洞里温度都要比外面暖和。
沈怜姥姥家后山就产矿石,虽然只有细细窄窄几条矿线,几乎不能称之为“脉”,但那也给几个舅舅们带来点额外收益。
姥姥一共五个孩子,妈妈是老幺,姥姥很疼唯一的一个闺女。四个儿子只有老大老在身边,另外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偶然回来一次就会掀起一阵战争,不是因为这就是因为那,大多时候都会打架。
好在多数时候,姥姥家是太平的。兴许妈妈知道娘家里的事,所以每次送她来也是尽量避开逢年过节,捡人少的时候。
听别人说,太姥姥在世的时候,最疼的也是妈妈,因为妈妈最听话最招人爱。
沈怜和她妈妈一样,乖巧听话,不爱闹腾,所以姥姥很疼她。每年那盆石榴开花结果,留给沈怜一直留的龇开了牙,露出红红的一粒粒也舍不得摘下来,还放到了别家孩子够不到的地方;过年炖的肘子在冰柜里放了半年多也不肯吃,留着给沈怜;后山上的枣树结枣了,樱桃熟了,摘下来冻上,留着等沈怜放寒假来吃……
为此老大媳妇还大闹过一次,说她偏疼外甥女不疼孙女。对此,老太太始终不说什么,以前怎样之后还怎样。
正因为姥姥的疼爱,没了张芸芝的限制,她可以玩的东西一下子增加了很多。
姥姥家,小时候她记恨最多的就是那只养了几年,专挑她啄的那只大公鸡。那只大公鸡会飞上一米多高啄人脖子,她每次来都要把那公鸡轰出院子。还有那山坡上数目永远不变的四只大白鹅,它们比较惨,没有公鸡母鸡们的自由,永远被关在山坡栅栏里。从它们一见人就昂昂叫着伸出纤长脖子来看,就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关起来。
炕上趴着的那只狸猫,活了很多年,她喜欢跟这只狸猫睡觉,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搂在被子里暖洋洋的,让人不想起来。
还有沈怜带过的一群小鸭子。春天来,它们小小一只排成一排,跟在她后面一边爬山一边匆忙啄一口旁边看起来很嫩的草,等到秋天再来它们已经变了样子,声音沙哑,身子又肥又大,沈怜都认不出这是不是她天天带去山上那群。
还有那只听到动静远远开始狂吠,见到沈怜认出她样子马上开始吐舌头的灰毛土狗。
玩猫玩狗玩鸭子玩石头,沈怜在她姥姥家可谓是解放了天性。
小时候几乎每次去,姥姥家的一切都是老样子,鸡鸭鹅狗,老院儿,草篷,老屋,还有外面做饭那口大锅上面悬出一半枝干,还没被砍的桑树。
舒服的一觉过后,那只花狸猫不情愿地被赶出温暖的被窝,在沈怜面前抖了抖身子,留下几根绒毛离开,沈怜用手挥了挥它抖下的尘土和绒毛,开始自己穿衣服。
下了炕,姥爷将被子叠好,饭已经摆好在桌上,她在脸盆前胡乱拿水在脸上揉了几把,就凑到桌前吃饭。
姥爷的牙又松动了不少,吃饭的时候不断抱怨硬,姥姥给沈怜盛好饭,笑着问,“是不是要说给我泡点汤?”
沈怜点点头,她开始哈哈地笑。
“懒人爱喝汤!”
沈怜就爱喝汤,看来她以后就是懒人。
懒婆娘不好嫁人!
怪不得姥姥要笑话。
吃过饭,她又带上了自己的一群新兵,继续巡山!
这次她自己第一次去了舅舅们正在凿的矿洞。
也许是听了崔老五他们讲的那些有关矿洞的怪事有所顾忌,她站得很远,不敢过去。她怕里面会飘出来鬼或者爬出来一条四条腿蟒蛇。
远远地,她就看见两个舅舅正用棉槐筐一筐又一筐往出运石头。那是些没用的碎石头,真正的矿石已经被他们挑了出来放到另一堆里。
“小兵”们见沈怜去了没有草的矿石堆处,没有跟过去,开始原地啄来啄去。沈怜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直到大舅扛着筐从里面出来。
“小怜,你来这干什么,这没啥好玩的,去,跟你的鸭子玩去。”
沈怜不听,捡起远处一块石头问:“大舅,怎样知道这块石头里有没有矿呢?”
显然她大舅不愿让她在这周围转悠,怕她被从上面滚落的石头砸到,把她手里的石头拿掉后吓唬她说石头上有虫子碰了会爬到身上长出一群虫子。那时沈怜拿着的那块湿乎乎的石头上碰巧趴着一只长着很多只脚,身上有条白道的马莲虫,沈怜“哇”的大叫一声扔掉了石头。
这招果然有用,她以后再也不捡石头玩了,特别是潮乎乎的石头。
石头上那虫子的阴影和张芸芝吓唬她说耳朵里的脏东西不小心吃进肚子就会变成哑巴一样的阴影一样,都给她造成了不小影响。和后来吃爸爸做的发芽马铃薯做的土豆丝和就着风吃的肥肉一样,都吐了好久并在脑子里形成了一种一想到这两种食物就要呕吐一样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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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前者比后者要好些,在她上了学之后谜底解开就不再感到害怕了,后者,尤其那肥肉,让她人生中至少有十年还记得那种恶心的感觉。比后来看盗版西方恐怖僵尸片产生长达四五年的阴影还要长些。
炎热的夏天刚过,张芸芝就开始为她上学的事准备着了。
她生日小,按乡下学校的规定,要晚一年才能上学,因此她比班上大部分的小朋友要大一岁。
上了学之后,她发现自己对于那些有关大哥哥的记忆和张老五讲的有关太阳山的事都淡了些。进入新的环境,交了朋友之后,她的生活丰富了起来,她开始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听起来神秘的事。
上了学之后,她开始懂事了,会帮张芸芝做一些家务,从最简单的叠被子和收拾家具开始,慢慢地,又学会了自己洗头发,虽然洗得不干净,但是却让张芸芝感到很欣慰。
次年,06年初夏,继那件事之后,隔三年没有唱戏的莲花村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这次来的叫“春音艺术团”,不是以前的那个“兴德艺术团”。
外面戏团刚到第一天还没有卸东西搭台就开始敲锣打鼓,老远就传来叮叮擦擦的响声,这让住在莲花村最北边的沈怜感到有些烦躁。
不是讨厌那些传统乐器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因为声音太大,由老旧喇叭传播出来有一种刺耳的感觉,这对听觉敏感的小孩子来说是一种折磨。
第二天,戏台搭好,她走出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团没有用莲花村那座存在了一百多年的老戏台,而是在它前面自己又重新搭建了一个。
新的戏台用的都是最先进的设备和器械,前排一排散发明亮刺眼光芒的射灯,整个台面也是由钢筋搭好再铺上一层木板做成的,不仅奈晃承重又好。地面也配置了几盏射灯和两个没有灯芯只有一条缝的箱子,别人问了才知道那是喷雾用的,喷出来跟仙境似的。
还有帘幕,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做成的,颜色不是特别鲜艳,有那种戏曲独有的复古又浓重的韵味。而且特别干净,上面不会像别的戏团蹭了一个又一个黑点或者刮个不影响大局却不雅观的小洞。
还有音响,以前的音响声音小,上了年纪的老人耳聋总抱怨听不清楚。如今换了大音响,放出的声音非常大,还总是带着刺耳尖锐的杂音,凑近了震得脑瓜子嗡嗡疼,离远了又看不清台上。这让沈怜颇苦恼。
再看戏台后进进出出的人,大部分都成了年轻人,而且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回想上一个戏团里那些笑起来可爱,拿她开玩笑的哥哥姐姐们,如今是一个也看不到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两个戏团。
沈怜不死心,还想确认一下会不会有她以前见过的哥哥姐姐。她想知道这两年他们都去了哪里,她还想看看他们在台上表演。
她不敢上前去问,只好躲在不远处,想借助别人的嘴知道些什么。
终于,村里田妞的妈妈路过戏台后开在侧面的门口时朝里面张望了几眼,拉住了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妹子。
喜欢莲花村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