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走到庭院前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的,想必在竹林的时候,陆展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很懂规矩,抱拳温声开口:
“徒儿宋铭,来给师父请安。”
“进。”
庭院内很快便传来陆展的声音。
宋铭转身,望着杵在自己后头的老头,招手示意着。
“走吧,李爷。”
对于李老头来说,他是很局促的,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局促,带着期待和惶恐。
宋铭推开半敞着的门,带着李老头走了进去,庭院内没有变化,甚至各个门上都没有对联,对于常年在云阳宗修行的人来说,凡间的节日习俗等,早已变得可有可无。
他瞧见正堂的大门有白汽冒出,顿时有了方向。
“师父!”
见着陆展正靠在椅子上,捧着本土黄色的书籍,时不时喝上口茶,茶香四溢,想来也是上好的灵茶。
宋铭拢手鞠了一躬。
“坐。”
陆展轻挥左手,紫砂壶浮起,缓缓倒出两杯茶水,又移至两人身前。
“早知道打死不进来了,这小王八蛋!”
在场三人,要说有一个坐立难安的主,那肯定是李老头。
不管平日里和哪个执事喝酒,酒过三巡后,就开始着吹嘘自己当年和陆展关系,是如何如何的好,哪怕是现在的陆展,见着自己还会亲切地喊一声“李师弟”
可事实上,这几十年来,算上今天,李老头只见过陆展两次面,第一次还是送宋铭来药园,偏偏还没认出来自己是谁。
李老头安慰自己,不怪陆展,二三十年过去,自己未曾筑基,容貌变化颇大,认不出也很正常,日后说清楚,说不定还能把酒言欢,相见恨晚,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可真见着了陆展,瞧着他仙风道骨的姿态,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仙家风范,自己又怯懦起来,低着头站在后边不敢吱声。
宋铭心里头虽然乐,可还是开口道:
“药园李执事,采摘了些新鲜灵瓜灵果,特地送给师父品尝。”
宋铭不知道李老头姓名,又不能在陆展面前叫李老头、李爷,索性叫的正式一些。
陆展瞄了一眼,便认出和他药园见过一面,自己还将昏迷的宋铭交给他照顾。
看见陆展点了点头,宋铭将李老头手上的灵果提了过去,放在桌上。
见着李老头傻站着,宋铭开口道:
“坐,李执事。”
瞧着李老头拘谨的模样,宋铭心中愈发想笑。
“小兔崽子,傍上大腿给你能耐的。”李老头心里吐槽着。
灵茶入口,清新淳厚,化作一小股精纯的灵气入体,只觉春暖花开,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暖意,这灵茶想来也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师父,徒儿有事禀报。”
宋铭没有忘记正事,站起身来。
“哦?说来听听。”
陆展放下手中之物,望向宋铭。
见着陆展没有让赶李老头出去的意图,宋铭也不忌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只是将青鱼佩隐瞒了去,换成了一件稀有的法器。
陆展余光瞟见李老头阴沉如水的脸色,嘴角微微上扬。
“有趣。”
宋铭觉得除掉李伯恩并不是什么事,最后说道要紧处。
“徒儿斩他头颅之时,他口中含着自己爷爷是李保平,师父可曾知道此人?”
宋铭眨了两下眼,心中并不轻松,他有些害怕这李保平是什么大人物,陆展摆平不了。
当然,如果真是陆展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大不了离开云阳宗,找个风水宝地,反正自己青鱼佩在手,到哪里都不愁没有路。
“当然知道,也算是一个老相识,认识了几十年。”
听见宋铭喊出李保平三个字,结合起宋铭身侧之人的面貌,陆展回想起那会在药园的一些记忆。
当年陆展为了突破,向灵农们众筹灵石,兑换修炼资源,承诺来年连本带利一起奉还,其中借给他灵石最多的是一位老实的中年汉子,一共借给他三十多块灵石。
后来他突破到炼气中期后,便志不在药园,将灵田委托别人帮忙照料,自己则经常去符诏大殿接一些难度低的任务,回药园的日子屈指可数,没两年又突破到炼气后期,成为了云阳宗外门弟子。
老实的汉子正是那李保平,云阳宗药园执事之一,同时也是李伯恩的爷爷。
不知情的宋铭听见师父认识此人,心头的压着的一口气松了大半,连忙继续追问。
宋铭的注意力一直在陆展身上,并未注意后侧李老头的神态。
眼见着陆展一脸玩味的神态,宋铭有些摸不着头脑,看见陆展的眼神时不时往后面…
宋铭往后看了一眼,就瞅见了一张阴沉干瘦的脸。
李保平…李保平…
如果李老头就是李保平的话,一切就合理了起来。
沉默。
耳边只有陆展轻推茶盖的声音。
往日有主见的宋铭,此刻心乱如麻,毕竟李老头对自己不错,哪怕有陆展的一层关系在里面。
此刻的李保平也想通了前因后果,为什么李伯恩来找自己旁敲侧击,要打听宋铭的事,他更懊悔的是,让孙子死在自己吹牛胡侃的谎话里边。
如果李伯恩知道自己和陆展的真实关系,是决不敢找宋铭麻烦的,此刻的李保平,心头满是懊悔还有愤怒。
“小畜牲,伯恩还只是个娃娃!你怎可!怎可…”
白发人送黑发人,李保平脸上没有了往日悠闲自得的神态,枯瘦脸上是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的离去。
李保平只有一个独子,天赋中品灵根,年纪轻轻就突破到炼气后期,本以为是下一个陆展,却没想到和妻子死在了一次任务中,只留在了嗷嗷待哺的李伯恩。
李保平已经极为克制自己,不去宠溺他,一心想将孙子品行养得好些,可没爹没娘的孩子,成长的道路终究更坎坷些。
对于孩童来说,学坏是最简单的,经常仗着李保平给的护身灵符欺负比他大的孩子,经常打的一身重伤,可毕竟是李保平心头一块肉,每次出了事情,最后还是暗地里出面摆平。
“我的伯恩…”
在李保平看来,不管他多顽劣,都只是因为没有爹娘,还是个稚童心性,以后总会长大懂事的。
扑通。
李保平跪在了陆展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