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逆在一片浑浊里,看到了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陈俊。
他还是像记忆里那样,清俊挺拔,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自己的时候,一双眼亮如星辰,透着淡淡的欣慰,像潺潺泉水,滑过眼底。“唐逆。”他走到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别闹了,和我走吧。”唐逆喉头哽咽,无比欣喜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住他,同时喊出了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陈俊!”“……我好累。”“我知道,”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如既往的柔软有力,牵起了她的,“走吧。”皮肤触碰的瞬间,唐逆一怔,随即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冷。他的手,刺骨的冷。“怎么了?”陈俊回过头,一挑眉,神色温和地看着她。“你是谁?”唐逆看着那张脸,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脱口而出,“你不是陈俊。”面前的男人皱了皱眉头,眉眼一舒,忽然笑了。声音低沉,清冽,不答反问,“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唐逆心一沉,甩开他的手,“不管你是谁,都不应该冒充他!”“……这么深情?”男人扬了扬眉,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那这样,行不行?”紧接着,就看到陈俊的脸忽然像雪一样融化了,皮肤开始一点点崩裂,鲜血透过缝隙,流淌到脖子上。皮肤一块接着一块,从脸上掉落。因为皮肤白皙,所以在血色的反衬下,越发触目惊心。他低下头,嘴角一勾,任由鲜血滚落,坠入黑暗。唐逆后退数步,握紧拳头,摆出进攻的姿势。不过片刻,对方抬起头,皮肤已经重新长了回去,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脸。……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飞速掠过——唐逆倏地瞠目。是他!……“唐逆——”“唐逆——”恶劣的风雪中,惟肖跪在地上,抱着唐逆,一声一声呼唤。伤口上血已经止住,少年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紫红一片,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影老四倒在地上,双目睁圆,显然死得突然。胸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惟肖看着昏迷不醒的唐逆,把她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些,抱着她的手也随之一紧。唐逆的手臂动了动,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惟肖——”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你醒了?”惟肖顿时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怎么了?”唐逆看着眼前落下的雪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整个身体,只有脖子还有感觉,能勉强转动。惟肖抹了把脸,“我的技能刚才忽然升阶了,等我醒来,就看到你倒在雪地里,生命值耗尽,马上就要不行了,所以我就杀了那家伙,让你吸收了他的生命值。”说着,朝旁边抬了抬下巴。唐逆顺着方向看过去,见到影老四的尸体,微微错愕,“你怎么杀的他?”惟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抬起一只手,“我现在,可以自由变换形态了。”话音刚落,那只手迅速改变形状,就跟橡皮泥似的,被人在空气中捏了捏,五指融合,变成了螺旋钻头的形状,然后手臂骤然伸长,那个钻头划破风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在了五六米外的空气中。唐逆眨眨眼睛,半饷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错!”相当不错!既然这样——唐逆扭动脖子,看向另一边。那个灰黑色的变形金刚,趴在雪地上,半个身子已经被埋在了雪里,脖子和身体的连接处,线路尽短,矗在那里,随着寒风轻轻颤动。一把剪刀伸到自己面前,咔嚓了两下,示范,“比铁钳好用。”唐逆,“……”还没开口,忽然脸色大变。 提到铁钳,自然就想起了衍生灵。“喂!喂!”她在心里焦急地喊,“喂!小家伙!”顿了几秒,听没声音,顿时心一沉。糟了,不会是没了吧?那家伙说过,和自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刚才自己都差点死了,他不会有事吧?“在不在啊?”唐逆更急了。“干嘛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唐逆顿时松了口气,“叫你半天怎么不回啊?你没事吧?”“你这不没死吗?”衍生灵似乎被人打扰了美梦,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还透着困倦,“……刚睡一会儿,就被你吵醒了。”“你声音怎么了?”唐逆问道。那边顿了几秒,“什么怎么了?”想起不知所踪的惟妙和于小文,唐逆现在也没时间和他打太极,“没事就好,等会儿再说,你继续休息吧。”“嗯——”唐逆一抬头,就看到惟肖正盯着幽暗的树林深处,眉头紧锁,就知道他是在担心妹妹和于小文,“我昏迷了多久?”“不清楚,挺久的。”惟肖扶她站起来,“你可以吗?”“可以。”唐逆点点头,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两人四目交接,随即在雪地飞奔起来。……井底的情况,不甚乐观。该死的……惟妙的脸涨得通红,仰着脖子,大脑因为缺氧,已经出现了幻视。井口忽远忽近,犹如光斑,时而化进白光,融合成一片,时而分成三四块,斑驳碎离。一双赤裸的双脚悬在布满青苔的井壁上,在白裙里微微晃动,长长的黑丝从身前垂下,分成两股,紧紧缠绕在惟妙和于小文的脖子上。贞子哀怨又凌厉的双眼,就在上方,透过浓重的黑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惟妙看着那双眼睛,眸光凌然,视线却逐渐朦胧,手臂上的肌肉崩到极致,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炸——她双手死死抓着于小文脖子上的黑发,用指缝给他留下最后一点呼吸的余地。于小文耷拉着脑袋,和惟妙一样,在冰天雪地里,整个人泡在刺骨的冷水里,四肢已经开始僵硬。惟妙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有呼吸,只是倔强地抓着那些越缠越紧的头发,不肯松手。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在惟妙看到她的一瞬间,贞子的头发,犹如月色下极速掠过的鬼影,破出水面,袭上了脖子。于小文离得远一些,所以她下意识,就抓住了另一股袭向他的头发。惟妙拼命伸长脖子,看着贞子波澜不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咬牙,忽然松开一只手,两股头发一紧,脖子和手上随即传来剧痛。砰!一个粉色拳击手套从指缝里挤了出去,直扑贞子脑门!然后骤停在了距离脸几厘米左右的位置。砰!两股头发一松,落入水中!惟妙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突然向后一仰,同时伸手一抓,抓住下沉的于小文,抱着他,拍在了冰冷的井壁上。看着悬在空中,不停转圈的贞子,惟妙只停顿了一秒,还没等视线彻底恢复,就把于小文往肩上用力一甩,接连两拳,砸在了黏滑的井壁上。手上顿时血肉模糊,石块崩裂,井壁上出现两个一上一下,不大不小的洞。惟妙抬脚,脚尖踩在洞里,伸手勾住上面那个,向上一蹬,哗啦一声,窜出了水面。冷风呼呼地灌下来,惟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就又是一拳!踩住,蹬腿,上升——一拳接着一拳,惟妙硬是用拳头,在坚硬的石壁上,砸出了一条路!惟妙动作极快,看着不断放大的井口,咬着牙,奋力攀登。就在这时,忽然脚下打滑,两个人身子一沉,向下坠去!眼看着一切的成果即将付诸东流,情急之下,惟妙伸出手,十根手指擦着井壁,用力往里扣,转瞬间,指甲从肉上绽开。十指连心,剧痛下,惟妙闷哼一声,终于摸到了一个洞,赶紧用手抓住。下坠之势骤减,惟妙扶了把于小文摇摇欲坠的身体,强忍着剧痛,继续攀登。与此同时,一只惨白而又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啪!”地一声,惟妙只觉得凌烈的寒气透过那只手,灌进了五脏六腑。贞子趴在井壁上,眼睛透过发丝缝隙,盯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