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种时候了,唐逆也顾不上别的,冲上去扑在了靳洛炎的怀里。
靳洛炎满身血污,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眨眼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先是一怔,随即用力回抱住了她,“我被那怪物困在了这里面,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唐逆用力点点头。还好,至少他没事,他没事……她用袖子疲命擦,想要擦掉从眼睛里不断流出的泪水,结果一整片袖子都湿了,还是没能停下。“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她趴在靳洛炎肩上,哭得像个孩子。靳洛炎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满地残碎的断臂和宝石。过了许久,他慢慢阖上眼,轻声说,“我知道……”那样激烈的战况,她几乎是拼尽了自己的能量在战斗。两个人的鼻尖,是仿佛永远挥散不去的血腥味。这种感觉,他十多年来,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在这个世界,你抵抗得了命运,抵抗得了生死,却终究抵抗不了那些人的掌控。这才是最无奈,最可悲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堆冰冷的数据,在第九区的记忆库里,普通进化人的身份就只是一串数字,仅此而已。他抬起头,看向惟肖和惟妙,狭长的眼眸中,有暗芒涌动。唐逆感觉他浑身肌肉逐渐紧绷,于是松开他,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之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有没有办法?你有办法是不是?”她抓着他的手骨节发白,隐隐颤抖。靳洛炎低头看向她,皱眉不语。他的身上,的确有一瓶生命值恢复剂。因为第九区也存在着大量的普通进化人,这种恢复剂大多情况下被当作为对进化人的桎梏,以便于更好地控制他们。所以在第九区,恢复剂就像是便利店里的矿泉水,几乎遍地都是,但仅仅提供给第九区的居民。当年初进入第九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和其他修炼者一样,都是极其愤怒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人都在第九区的声色繁华侵蚀下,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一部分人,也开始加入到收集进化人的队伍里。但是自行为进化人恢复生命值这种行为,一旦进入到各个域界,就会严重违反第九区的法规。而且这一次情况尤其特殊,拿出恢复剂,很可能会引起对手组织的注意,所以在出发前,他收到的指示,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将它拿出来。万不得已的情况,是指当剧情主要人物出现无法完成任务的情况,或者一切可能严重影响到这次抓捕行动的情况,绝对不是,现在这种。他们已经和那个组织对抗了很多年,他亲眼看着同伴们在一次次的行动中牺牲,又亲眼看到无数普通进化人在被贩卖后,在第九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为了这一次的行动,部门里已经准备了足足两年,从新域界计划启动的那天就开始不分昼夜地追踪信号。现在他身边已经又失去了两个同伴,如果他一时冲动拿出恢复剂,那么这两个同伴,很有可能就会白白牺牲,所有人的努力,也将付诸一炬。靳洛炎看着唐逆充满希夷的小脸,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微微垂眸,“我没有。”唐逆一怔,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抓着他的手随即松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没有,连你也没有办法……”她伸手捂住脸,苦笑着连连摇头。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在她沾满灰尘的手上拖出一条条凌乱的白痕。 靳洛炎额角一鼓一鼓,深吸一口气,看向山洞顶端落下的凄冷月光。如墨般漆黑的眼中,有微光闪动。对不起。从被选为修炼者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别无选择。他胸口钝痛,伸手把唐逆抱进了怀里。此时此刻,他绝对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让他从此彻底失去了他和唐逆之间最为珍贵的东西。也许几十年后,当他将自己放逐到无数个末世,苦苦寻找那个曾经让他在一瞬间怦然心动的女人的时候,已经两鬓斑白的难忍坐在一片废墟中,看着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用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照片上那张早已有些模糊不清的脸孔,然后思念着自己不知生死的爱人,再次流下悔恨的泪水。……两个紧紧相连的土堆前。唐逆把手里攥着的几朵小花,一支一支整齐地排在土堆前。她的脸上很平静,就是眼睛里再没了往日飞扬的神采。靳洛炎站在她的身后,垂眸不语。摆完那些小花,唐逆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些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忽然就想起惟妙乖顺善良的眼睛,于是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真是,你们的靳大哥都说了要请大家在第九区吃火锅的,结果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你们在旁边说话,就他那个闷葫芦,该多没意思啊……”她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按了按眼睛,声音带着哭腔,“我都没和你们说再见……”她想起三个人第一次在医院门前见面时的场景。想起三个人跟晨跑似的,在广场上快跑。想起惟肖趴在她家地上睡得满地口水。想起惟妙总是无奈地看着自己哥哥,然后又依赖地靠在他的肩上。想起惟肖朝她和于小文伸出手,没心没肺地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惟肖,这是我的妹妹,惟妙。”想起惟妙抱着水壶,单纯地问她,“你说,那些掠夺者,他们快乐吗?”他们即便在这残酷至极的现实里,也依旧怀着最赤城的心,去看待周围出现的每一个人。他们还那么年轻,只是想要简单快乐地活着,经此而已啊。他们在最美好的年纪,从最黑暗中走过,未曾来得及再看一眼光明,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去他妈的狗屁生命值!”唐逆声嘶力竭,狠狠地一捶地,哭得不能自己。靳洛炎沉着脸,蹲下身,从背后揽住她颤抖的肩膀。这一刻,说不难过,不内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有更复杂的考量,有更多的顾及,他也无可奈何。你放心,他半阖着眼,冷眸幽深,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我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他们的名字,也将会被永远镌刻在部门的成员名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