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个税吏兴高采烈地好似通过自己的劳作取得丰收了般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运走后,谢太后才不紧不慢地从后院走出来。
“祖母,这些人是您有意放过来的吧?”宋若华见祖母出来赶忙跑过去扶着她,眼角微微扬起,对自己的推断满脸自信道,“一来您想看看对于此事,我会如何解决。二来,便是想让我知道,这天下,需要我。”
“观事洞彻。”祖母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道,“看来当下你的谋略已不逊于我了。”
“那便请您稳坐高台之上瞧好了,我定然尽己所能,必不让您失望。”
微风吹起少年的衣角,将她的这句话带到千里之外,高台之上的人微微一哂。
少年终是年少。
御书房内,宋帝刚下早朝便展开那封密信。目光一列一列地扫着,手却随之不自觉地颤抖。待看到气极之时,单手一挥,便将满桌子的奇珍异宝打落在地。守在外面的侍卫闻声急忙冲进御书房护驾,却得到了怒不可遏之时发出的几个字:“出去!”
过了一阵子,宋帝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庞大数量的背后绝不只是一个小人物在运作。况且眼下还有更为重要之事刻不容缓。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端着盘亲手所制的荷花糕候在门外的淑妃骤然听闻屋内传来的破碎之声,反射地后退一步,一手捂住胸口,赶忙向门外常年跟在陛下身边的瑾顺公公询问陛下为何动气。
“圣上许是在为早朝时收到雒阳来的检举信而烦心。”瑾顺见淑妃是当下圣上面前的红人,知道此刻给她买个好,日后有什么事也不会与他为难,便知无不言。
“公公可详知是何事?”沈云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担忧。
“奴才不知。”
害怕自己所做之事暴露,她便赶忙寻个契机离开。
“呀!这糕若是放久了便不好吃了。既然今日不赶巧,那我改日再来。”说着她轻轻捏了一下放置于最上面的糕点,那糕点立马粉身碎骨。
离开了御书房,淑妃便命轿夫径直乘轿往毓庆宫走。
步辇至时,宋焱希正于后院练习射箭,次次拉弓,均箭无虚发。那红心被射成筛子的箭靶正对着大门,淑妃进门的一刹那,一支箭迅急地飞出,颇有要射向对面人之感。
“嗖”一声稳稳射在箭靶之上。
“母妃,您怎么来了?”宋焱希放下弓箭,大步前去迎接。
“你这身衣裳,太素了。”淑妃轻撇了一眼宋焱希的一身白衣道。
他低头看了看,对襟窄袖水纹衫软缎长衫,“可这是儿臣最喜欢的一件。”
淑妃径直往偏殿走,不管他究竟说了什么,也不答。
“母妃稍候,儿臣这便去换了。”
待换了一身玄色镶边金色撒花缎面圆领袍行至偏殿,便见淑妃以坐在主位上训斥一位端茶的婢女。
“这么凉的茶也敢端来给本宫喝?”见宋焱希至,音量便又提高了几分,“这便是你宫里的婢女?没规没矩,简直像你一样难堪大用!”
宋焱希赶忙跪下请罪道:“母妃恕罪,是儿臣平日管教不严,才纵得她们引怒母妃,儿臣日后定然严加管教,不叫母妃烦心。您今日想喝什么尽管同儿臣说,儿臣这便去给您煮。”
“不必了!几句话本宫说完便走。今日朝堂之上,你父皇可是收到了一封来自雒阳的密信?”淑妃也懒得说些嘘寒问暖的废话便直入正题。
“是,但是母妃,后宫不得干政。”影有规劝之意。
“本宫如何行事还用得着你来教?”淑妃对这番言论很是不屑,“倘若日后陛下要派人去巡按,你便举荐御史中丞怀仁。”
“为何?”
“你去做便是,休要问这么多缘由。你要记住,没有本宫,便没有你的今日。”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可是……儿臣不愿……”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完,人便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宋焱希一人自言自语道。
宋焱希本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偏偏遇上了一个争强好胜的母妃。
但他的母妃好像也并非向来便是如此。
儿时,皇后尚在,父皇独爱皇后,很少将母妃放在心上。而宫里的下人大多看陛下眼色行事,因而克扣份例之事十有八九。当时的他们过得虽不算肥马轻裘,但好歹也算锦衣玉食。
淑妃出身高贵,是当时为数不多的世家大族。她本来凭借着祖上在凤城的威望,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或许那时的她也曾羡慕过皇后吧,可以与自己深爱的人并肩作战,守护同一片天地。
曾经的她,也深爱过一人。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与他之间不过是家族利益的交换,从无真正的感情。只有她在,皇后才能无恙。于是她渐渐明白,原来这世间只有权力才能决定一切。爱也好,恨也罢。那么,她要权!她想做,想成为万人之上的人,她要成为女帝,要成当年皇后未成之事!
身在其中,不得不争,实事所迫,没有选择。
但是又几时可归,做个闲人?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殿下,暗探来报,太后确然住在城郊,与她一起的,还有三皇子宋若华。”刚收到暗探消息,白棠本想即刻来报,但听闻方才淑妃娘娘刚走。知晓此刻二殿下的心情必不会好,便在门口候着。谁料二皇子拿了弓便开始射箭,还次次射偏。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宋焱希总算再次射中靶心,他便赶忙冲进来汇报。
“宋若华,原来他便是三皇子,民间之言果然不可轻信”,宋焱希的箭再次射偏,“父皇对他的庇佑也太甚了吧。先是圣旨虚晃一枪将他们送至建国寺,再是把他送到京郊由太后抚养,想必当初右相日日不上朝也与他有关。”
“殿下,那我们可要早做打算。”白棠不安道。
“不用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自会将他推向众矢之的,吾等且静观其变。”
“暗探来报时还说了一件有趣之事。”白棠饶有兴趣地汇报道。
“何事?”
“听说今日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税吏,竟然把税收到太后府中了。”白棠一个劲儿地憋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停不下来了。
“有意思啊,向皇室收税养天下人,倒是新鲜。这不良之气,也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