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纪元2035年9月16日,中秋节。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轮巨大的圆月缓缓升起,高悬在荧火岛的上空,与凤凰九号星际飞船交相辉映。
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一位身着白色航天服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到露天舞台中央,手持麦克风说道:
“现场和网络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吗?”
他将右手掌作喇叭状,侧耳倾听,如愿得到了台下观众潮水般的回应。
“欢迎收看全球直播的大型真人秀节目——问天,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向天问。”
现场再次响起一阵欢呼。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刻,当我们抬头仰望茫茫夜空,皓月生辉,群星璀璨……如果我们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就能够看到宇宙中那颗荧惑人心的红色星球……”
“火星!”台下的观众齐声喊道。
“没错,它就是——火星。”向天问说着便抬起手臂,指向遥远的夜空。
现场观众齐刷刷地昂起头来,朝着向天问手指的方向望去:
越过凤凰九号星际飞船的圆形舷窗,就在皎洁明月的旁边,闪烁着一点似有似无的荧荧之光。
向天问放下手臂,再次激情澎湃地说道: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最最重量级的嘉宾:火星国际创始人、荧火岛主人、年轻的老船长、科学狂人——马尔斯。”
舞台上的巨型屏幕瞬间点亮,显示出节目现场的实况画面。
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走到舞台中央,将一只银光闪闪的钢铁手臂高高举起,向着现场的观众挥手致意。
人群中,掌声、欢呼声和尖叫声交织在一起,犹如山呼海啸般不绝于耳。
“马尔斯,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向天问与嘉宾热情拥抱,一起落座在大屏幕前的沙发上,“马尔斯,首先,请允许我代表节目组向你表达最衷心的感谢,谢谢你能够拨冗参加我们的节目。”
“这是我的荣幸。”马尔斯表现得彬彬有礼,“谁能够拒绝华人之光先生的邀请呢?”
“老朋友,你可真是太客气了。”向天问说,“看看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吧……”
他再次指向舞台正前方,高高耸立的凤凰九号星际飞船,不吝赞赏道:
“短短五年时间,你就成功发射了八艘星际飞船,帮助近千人安全抵达火星,成为人类火星征服史上的超级大英雄,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华人之光。”
“现在谈征服,还为时尚早。”马尔斯纠正道,“另外,不是八艘,是九艘。”
“噢,是的,飞蛾一号不应该被忘记。”向天问话锋一转,“可是,老朋友,有人称你的火星移民计划为死亡之旅,因为,一共九艘飞船去了火星,没有一艘回来……”
“情况恰恰相反,这是重生之旅。”马尔斯表现得十分淡定,“每一位登上飞船的乘客都非常清楚,这是一张单程票,返航,从来都不在计划之内。”
“可是,近千人就这样音讯全无,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可以跟大家保证,他们比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安全。”马尔斯翘起二郎腿,身体自然后仰,“至于你说的通讯方面,按照《火星移民条例》的规定,是被完全禁止的,这不是什么秘密,也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担心。”
“说到《火星移民条例》,让我想到了《每日新闻》上面的一篇文章,请允许我念给你听……”
向天问抬起手腕,轻触上面的黑色手环,一面 a4纸大小的冷光屏,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念道:
“所谓《火星移民条例》,不过是火星国际对神圣人权进行公然践踏的又一例证,它用一种绝对无耻的霸王手段,剥夺了火星旅居者的人身自由,从而将火星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以满足残疾人马……马尔斯的变态心理,以及由此种变态心理所产生的不可告人的畸形癖好……”
向天问念完以后,收起冷光屏,“马尔斯,我想问的是,类似于这种来自外界的批评声音,你是如何看待的?”
“我会直接选择无视。”
“可是,这并不能消除公众心中的疑虑,老实说,马尔斯,这也是我们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这种文章,不过是出于某位落选怨妇的阴暗心理,以及由这种阴暗心理所产生的恶意报复……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登上飞船,前往火星。”
马尔斯明显是在模仿向天问先前的腔调,引起观众席上一片愉快的笑声。
向天问显然并不认同这种猜测,“也许,公众只是希望你的火星移民计划变得更加……怎么说呢,透明一点。”
“公众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我非常理解,但无论多么强烈的好奇心,也不应该以牺牲他人的隐私来获得满足。”
观众席上有人默默地点头表示肯定,但也有人皱着眉头持怀疑态度。
“马尔斯,这样的回答恐怕……难以挽回公众的信心,你不怕影响后续的移民计划吗?”
“我看是你对我没有信心吧?华人之光先生。”马尔斯哈哈大笑。
“噢,我的老朋友,我当然看好你。”向天问也笑了起来,“不过,我们正在录节目呢,还是不要掺杂太多的个人感情。”
“好吧。”马尔斯敛起笑容,变得认真起来,“事实上,每天我们都能收到数以万计的申请邮件,并不存在你所说的信心问题。”
听到这个数据,向天问惊讶地合不拢嘴,“我的老朋友,你的狂热信徒可真是不少啊!”
“这是火星的魅力。”
“这是你的壮举,你征服了火星,也俘获了人心。”
向天问歪着脑袋靠近马尔斯,小声道:
“老朋友,听说,你也要去火星,是真的吗?”
“是的。”马尔斯肯定地回答,“凤凰九号将是最后一艘前往火星的星际飞船,机会难得,我怎么能够错过呢?”
“可是,你说它是一张单程票?”
“是的,有去无回。”
“为什么?”向天问摊开双手,表示无法理解。
马尔斯则表现得一脸轻松,“这可是星际旅行,谁不想去?”
向天问摇了摇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在地球上,你可是连神仙都羡慕的大富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金钱美女样样不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切,你怎么舍得?”
马尔斯沉默了片刻,神情落寞道:“金钱、美女、名利场,任谁都难以轻易割舍……只能说,这的确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现场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观众席上,无不心有戚戚然,都在为马尔斯的决定感到惋惜。
荧火岛上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连海风也忘记了吹拂。
就在这个时候,现场响起催促的广播声:
“女士们,先生们:凤凰九号星际飞船即将点火,请前往火星移民的旅客尽快登船……”
听到这个消息,向天问站起身来,跟马尔斯拥抱告别,“我的老朋友,相聚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无奈,时间不等人……”
这时,舞台下面开始骚动起来,一个声音嘶哑着喊道:
“马尔斯先生,我爱你!”
“我也爱你!”另一个声音大胆地喊道。
“还有我。”
“我也是。”
“我们都爱你。”
……
更多的声音开始呼喊起来。
“我的老朋友,看看这些疯狂的粉丝吧,他们都视你为偶像,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向天问说,“离开地球之前,你想对这些迷恋着你的粉丝们说点什么吗?”
马尔斯垂下眼睛,略微思考了一下,简单地说道:“好好享受生活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说得对极了,清规戒律催命短,及时行乐活万年,与其忧心未来,不如活在当下。”向天问扭头看向身边的马尔斯,问道,“是这个意思吧?我的老朋友。”
“差不多吧。”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自己怎么就没有做到呢?”
马尔斯愣了一下,抬头望向月光下的凤凰九号星际飞船,又将目光移向舞台下的人群,笑道:
“华人之光先生,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这只是马尔斯的玩笑话,向天问当然明白,他乐呵呵地说道:
“你就放心地去吧,我的老朋友,你可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你的故事一定会传遍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当然,也包括火星。”
马尔斯没再说什么,与华人之光向天问再次拥抱,又向舞台下的粉丝们挥动着钢铁手臂告别。
此时,催促的广播声再一次响起。
看着马尔斯离去的背影,向天问提高嗓门说道:
“再次将掌声送给我们征服火星的超级大英雄,火星国际创始人、荧火岛主人、年轻的老船长、科学狂人——马尔斯。”
狂热的粉丝们尖叫着冲向舞台,却被安保人员组成的人链给拦了下来。
“亲爱的现场和网络前的观众朋友们,请大家不要走开,稍后,我们还将跟马尔斯先生进行最后一次的连线。”向天问介绍道,“下面,有请super boys为大家带来年度神曲《飞向火星》……”
伴随着动感的旋律,三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小伙子踩着跩跩的步伐闪亮登场。
一番劲歌热舞过后还意犹未尽,又全体合唱了一首轻快的歌曲《火星人不懂爱》。
歌休舞罢,向天问再次来到舞台上,将一根食指放到嘴边,向着全场观众作了个噤声手势,激情四射地说道:
“现场和网络前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回来,这里是全球直播的大型真人秀节目——问天,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向天问。”
舞台下面闹哄哄的,观众们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歌舞里,直到大屏幕上出现了马尔斯的画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马尔斯穿着白色航天服,通过凤凰九号的内置摄像头向大家挥手致意。
向天问面向大屏幕,一边摇着头一边表情夸张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今天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你将我们抛弃?”
“明天,你也会问同样的问题。”马尔斯淡淡一笑,“华人之光先生,总得有一天呀?”
“好吧,马上就要进入倒计时了,在离开之前,你想对被你抛弃的地球人说点什么?”
“是地球人抛弃了我。”
向天问看着大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加快了说话的语速,“好吧,好吧,作为地球人的弃婴……”
“是孤儿。”
“好吧,作为一名孤儿,你想对你的地球母亲说点什么?”
“再见,妈妈。”
马尔斯的话音刚落,全场跟着一起倒数:
“10、9、8、7、6、5、4、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