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朕是真想喝些酒,可惜朕还太小。”
大兴殿。
坐在宝座上的楚凌,看着跪地给自己洗脚的李忠,想起在长乐宫的种种,笑着对李忠说道。
“奴婢为陛下沏茶,陛下以茶代酒可好?”见新君这样,李忠手上没有停,低垂着脑袋回道。
“你不懂朕的心情。”
楚凌看了李忠一眼,身体后倾倚着软垫,言语间带着怅然道:“这对朕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时刻。”
李忠的确不懂。
虽说受诸王之乱的影响,新君能够不顾及三后,不考虑别的,颁诏开恩科,以揽天下读书人之心。
但同样受诸王之乱的影响,即便恩科会如期开启,可究竟会来多少读书人,这是谁都说不准的。
何况前线平叛战况,也是会影响到很多事的。
哪怕到最后,恩科开启了,也遴选出一批人才,可因为这场恩科的特殊性,势必会有人盯着呢。
除了三后,还有别人。
李忠是知晓新君的厉害,虞宫也好,外朝也罢,多数也都知晓些了,可从各地赶来虞都得读书人却不知道啊。
这样一来,又有多少会被新君揽到麾下?
这也是未知的。
面对这重重的未知,对于新君罕见表露出的高兴,李忠除了有些不懂外,还在想新君要如何破解这层层枷锁?
毕竟这不是容易的事。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
“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在李忠思绪万千之际,耳畔响起的一番话,叫李忠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睁的极大,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
新君所想求的,从不是多少才俊,而是在于所处的局,一成不变下,纵使有万般的才能,都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可局若动了,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一切充满未知又如何?
未知代表着利或弊,可谁又能笃定,自己所面对的,永远都是弊,而非是利呢?
咔嚓~
恰在此时,殿外漆黑的夜空,骤现一道电闪,这让天地忽明又转暗,紧接着,雷鸣从天际徐徐传开。
在雷鸣之际,暴雨倾盆而下。
楚凌皱起眉,看向殿门外下的暴雨,他撩袍起身,双脚从暖和的水中踏出,楚凌赤脚走在冰冷的地砖上,朝殿门走去。
“陛下~”
李忠心下一紧,忙捧起鞋去追楚凌。
可楚凌却没有停的意思,这叫李忠有些心急。
“奴婢等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楚凌赤脚走出殿的那刹,在殿外的一众人,无不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而一些眼尖的人,见新君赤脚走出,这心底生出惊疑。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陛下赤脚就出殿了。
“这雨下的,不是时候啊。”
对这些人所想,楚凌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的他,抬头看着所下暴雨,远处的夜空间,似有电闪在游走。
诸王之乱查明,如何平叛就成最紧要的事,他是离开长乐宫了,但长乐宫却没有平静,甚至在皇城的一些衙署,也聚集着不少人。
既然要平叛,那参与平叛的大军,势必要尽快开拔离都,这个时候下暴雨,一旦持续时间久了,必将增加粮草运输的难度,更将增加急行军的难度……而这些还不是紧要的。
紧要的是明确平叛前夕,却出现这种异常天气变化,难保在世人心中没有想法,人心是最容易左右的。
咔嚓~
电闪又现,短暂驱散了黑,可很快又恢复。
雨越下越大。
“这雨下的,对大虞而言,不是好事啊。”
破败的小院。
夏望置身雨幕下,所穿袍服被雨浸湿,迎着雨抬头,眼睛微红,言语间带着感慨,“但对陛下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钱穆听到这话,眉宇间生出踌躇,他犹豫了很久,可还是走上前。
“老祖宗,真要这样做吗?”
钱穆任由雨拍打,开口道:“今夜长乐宫那边,三后皆在,此外还有徐黜、宗川、昌黎、萧靖、韩青……”
“怎么?你是怕了?”
夏望转过身,看向钱穆道。
“不是怕,是担心出现变故。”
钱穆扑通跪倒在雨地上,“诸王之乱一事查明,保不齐在虞宫上下传开了,那件事真要做了,孩儿是真担心,在虞宫里真有蛰伏的奸佞,会趁着出现的动乱,而跟着去作乱。”
“这就是咱家要做的。”
夏望俯瞰着钱穆道:“这虞宫不干净的地方,太多了,过去谁都没想到这些,如若不是这样,又怎会出现那么多的事?”
“何况为何做此事,你不是不明白。”
“诸王之乱,究竟会乱多久,这是谁都说不准的,如果在此之前,虞宫还是原先那样,你觉得陛下有机会腾挪吗?”
钱穆沉默了。
他知道夏望讲的何意。
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样促成的。
可对于他而言,他不明白,明明还有别的办法,为何偏要用这等激进的方式,如果真出现意外,大虞会再遭重创啊。
“大破,方能大立。”
见钱穆不言,夏望如何能看不透其在想些什么,夏望走上前,弯腰拉起钱穆,“在任何时候,虞宫出现这种事,这对天下都是震动,甚至会叫一些人生出别的想法。”
“但唯独眼下,虞宫不管发生什么,即便是会产生震动,但在这震动下,有些东西会跟着变的。”
“这件事真要能做成,别说是死很多人,即便是把咱家的命,你的命全都搭进去,这都是值得的!!”
“陛下写的一句话,咱家至今都记忆犹新,你可知是哪句吗?”
“孩儿愚钝。”
钱穆低首道。
“攘外必先安内!!”
夏望神情倨傲道:“这话讲的何其霸气,如果连一座虞宫,都不能因为出现的变故,而发生改变的话,那么你觉得接下来的平叛,即便有韩青挂帅,有满朝文武支持,就一定能顺利镇压吗?”
“你也不想想,为何他们做这些事时,中枢事先就毫不知情呢?在看不到的地方,早就有人在推波助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