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欢看着宁展岩额角的汗珠如豆大的雨点般不停滴落下来,弄湿了他胸前的一大片衣襟。陈锦欢双眸中强忍着的泪珠也压抑不住夺眶而出,两行清泪清晰可见。
“对!我今天的口脂有毒,宁大人方才可尝出来了?”陈锦欢开口回应宁展岩的质问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了,“你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替我报仇,你只是一直在说着甜言蜜语哄骗我!”
“我……我从没想过……哄骗你,锦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宁展岩用低沉的嗓音强忍着身上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对陈锦欢说,然而说出来的话早已不成句,只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断断续续地吐出来,“你是不是急着报仇……还是你现在已经找到了……比我更强大的人……可以替你报仇?”
“是,杜十娘说了,只要我杀死你,她就可以带我去紫湘阁,她会让我成为宋国女子蹴鞠队员,给我面圣的机会,到时候我就有机会复仇了。”陈锦欢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咬了一下牙对宁展岩说。
“锦儿,你太天真了!你觉得圣上会相信你……还是你姐姐说的话。”宁展岩强打精神,拉着陈锦欢的衣袖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
陈锦欢连忙用力甩开宁展岩的手,对他厉声说:“我当然没那么天真!只是我不甘心,我想要试着自己去报仇,我想要摆脱你,想要离开冥福洞这个鬼地方。”
“你想离开可以,我之前就曾经说过,只要你杀死我,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宁展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用坚决的语气跟陈锦欢说。陈锦欢蹙眉看了一眼宁展岩,双眸透出一丝疑惑地问他:“你,非要逼我杀了你吗?如果你肯放我离开,我会立即给你解药的。”
宁展岩抬眸冷笑了一声,然后抿了一下嘴角,不知是临死前的挣扎还是回光返照般用力将陈锦欢拉进了自己怀中。陈锦欢感觉到了宁展岩身上的热,那股热流如炭火,她知道此时的宁展岩正经受着如烈火焚烧般的痛苦。
陈锦欢终究不忍心,侧脸靠在了宁展岩的肩膀上,且伸出双手回抱住他硬挺的腰身。“六郞,痛吗?你何必如此执着?放我离开吧。”陈锦欢在宁展岩耳边呼着热气说,六郞是宁展岩家人对他的昵称,如今陈锦欢如此称呼宁展岩,让宁展岩心底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锦儿,如果你坚持,我今天便成全你一次,但我不可能……让你真正离开我,我会……一直住在你心里!”宁展岩一边低声说,一边用手轻抚着陈锦欢的脸颊。
突然,宁展岩松开了陈锦欢,整个人背向她弯腰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来。陈锦欢连忙转身扶住了宁展岩的腰,宁展岩此时的脸已经白得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脚步虚浮,于是他跌倒在陈锦欢的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这时,只见厢房的那扇石门被人推开了。杜如霜拉着武松的手走了进来。杜如霜见陈锦欢怀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那男子嘴角边还有血迹,她猜这个男子一定就是宁展岩那个大坏蛋了。
杜如霜缓缓走近陈锦欢,一边走一边问她:“姓宁的死了没有?你抱着他想做什么?难不成不忍心想给他解药?”杜如霜的口气明显是恨铁不成钢,然而当她走近,低头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宁展岩的脸后,她不禁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
这个男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我失忆前就认识宁展岩?此时杜如霜的脑子里不断回响起这几个问题,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过了一会儿,杜如霜皱紧眉头,伸手去探了一下宁展岩的鼻息。
“怎么样?宁展岩还有气吗?”武松见杜如霜有点失态地坐在地上,一边扶起她,将人半抱在怀里,一边冷冷地问她。
“已经没气息了,姓宁的已经死了。”杜如霜对武松与陈锦欢淡淡地说,说完这句话她又趁着陈锦欢垂眸悲伤之际,偷偷伸手去拨弄了一下宁展岩的耳朵,她双眸盯着那死人的耳背看了一眼,然后她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被人救起来那样,眼中充满惊恐。
武松注意到了杜如霜的小动作,但他没有当着陈锦欢的面揭穿杜如霜,他觉得杜如霜一定是在确认宁展岩的身份,只是他不知道这是杜十娘吩咐她做的,还是杜如霜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然而武松还发现了宁展岩在临死前的一个异常举动,那就是他的双眸没有看陈锦欢,而是死死地盯着靠墙边的一只床脚。作为一个强取豪夺,千方百计都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绑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按理说宁展岩在临死前一定会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盯着陈锦欢的脸或眸子才对,然而他却没有,这点让武松感到困惑。
“锦儿姑娘,你还是赶紧跟我们离开这里吧,否则一会儿让冥福洞的人找到这里,我们就没那么容易逃掉了。”杜如霜劝陈锦欢说,说完便伸手去拉陈锦欢的手。
陈锦欢低头默默看了一眼宁展岩,眸中闪着泪光,在死去男人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后,她抱着男人尸体的手才缓缓松了力度。杜如霜这才得以将陈锦欢原来紧绷着的双手拉开,她趁着陈锦欢还沉浸在悲伤中,而武松还在垂眸发愣想问题的时候,竟然一把抱起宁展岩的尸体快步跑开了。
“霜儿,你要将宁展岩的尸体带到哪里?一会儿我们放火烧了这冥福洞就行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武松发现杜如霜抱着宁展岩的尸体跑了,连忙一边追赶她,一边高声在后面喊。
杜如霜并不理会武松的提醒,她只是像疯了一般抱着宁展岩的尸体,拼命在冥福洞的过道里奔跑,因为她对这里的路比武松熟悉,武松追了一会儿便迷了路,不见了杜如霜的身影。
“霜儿,你等一下我,你到底要干什么?”武松发现自己迷了路,只能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对着每一个路口高声嚷,然而杜如霜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喊,回应武松的只是微弱的从洞外吹进来的沙沙风声和洞墙上的烛火噼里啪啦声。
过了大半个时辰,武松在黑暗中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等那个身影走近时,武松看清了来人正是林冲。“林大哥,你怎么来了?”武松有点惊讶地问。
林冲上下打量了一下武松,见他汗流浃背,一双眸子透着疲惫,脸上还有点泥灰,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和杜十娘都来了冥福洞。我们原本想接应你和陈锦欢离开,可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杜如霜,她抱着宁展岩的尸体像疯了一般施展轻功出了洞口,根本不管我和十娘在后面劝她不要冲动。她好像中了邪!”
“林大哥,你快去找武松吧,他可能迷路了。”杜如霜最后丢给林冲这么一句话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林冲与杜十娘只好在冥福洞里偷偷抓了一个护院,让他带路才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武松。
武松听完林冲的话,蹙眉对他说:“林大哥,既然霜儿已经抢走了宁展岩的尸体,那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用,我相信霜儿定是有苦衷的。我想我们还是先回陈锦欢那里吧,十娘还在等我们帮忙将冥福洞今天的事做一番善后。”
林冲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拉着武松摸索着回到了陈锦欢的厢房里。
当他们走进门时,却发现杜十娘与陈锦欢都趴在了床底下在摸索着什么。武松连忙上前着急地问陈锦欢:“锦儿姑娘,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宁展岩临死前的眸子盯着床脚这事内藏玄机?”
陈锦欢没有回答武松的问题,她只是继续在床底下摸索。杜十娘见状,只能替陈锦欢回答说:“是,锦儿刚才跟我说了,她觉得宁展岩可能在床底下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临死前故意留下提示让她们去找那东西。”
“姓宁的真狡猾,竟然藏了东西在床底下。也不知道这东西会是什么?十娘,你猜宁展岩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留下什么遗物?难不成是金银珠宝,又或是情书,又或是武功秘籍?”武松带着戏谑的口吻对杜十娘说,但这些话明显是想刺激陈锦欢的。
陈锦欢冷面女王的本色这时显露了出来,只见她转身狠狠瞪了一眼武松,对他厉声嚷:“武松,你赶紧给我闭嘴,否则我就将你的嘴巴用石头蜡封住。”
“好,你不想听我不多说便是了。你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爱的男人,你心底明明很难过,却又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我能理解!”武松不怕死地又继续调侃陈锦欢说。
陈锦欢听了武松的几句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便从衣袖中偷偷放出了两支飞镖。武松没有防备,差点被其中一支飞镖刺中左边肩膀,幸亏林冲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的长刀将那枚飞镖挡了一下。那支飞镖回弹竟然落到了床脚处,不经意间触动了床底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