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福过盯着自个这个神族学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时陷入思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忍不住。
“小剑，我刚检查过你的身体，除了刚刚受的皮外伤，大都为胀伤和皲伤，而你体内的星能似乎意外平稳，关键你的境界夯实的让人无法理解，说真的，若非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我都怀疑你是岿然派的！”
岿然派讲究岿然不动，夯实如山，境界浑厚，根基牢固，同境界下，对惊鸿派弟子有着绝对优势。
“还有你的剑术，老实说，虽然你真正展示的并不多，但管中窥豹，为师怀疑你都快赶上我了。”
说出这句话让福过这个精英剑师有种不曾有的挫败感，按理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老师应该高兴，可你这胜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这两点老师咬咬牙还能接受，可你明明境界从四阶暴跌至一阶，为何突然又稳霸在了二阶？”
这种事或许有人能做到，但在惊鸿派太难了，还是如此短时间，他相信就算蔡长老亲自出马怕也很难帮助出这种效果。
王负剑也看着这个好奇的老师，琢磨着怎么开口。
“老师，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一遍又一遍，一本又一本钻研，忽然就茅塞顿开，发生变化……”
“你是说你顿悟了？”
“可能吧。”
王负剑蒙蒙地说，他不指望能骗过福过，事情总归要有个说法，万神策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福过陷入沉思，半晌道：“顿悟这种事的确存在，毕竟我宗快剑一靠看，二靠练，三靠悟。不过你仍要戒骄戒躁，对于真正的剑道天才来讲顿悟只是门槛……”
福过猜测，恐怕是王负剑被寄予厚望的剑比失利，境界暴跌，又被宗门抛弃，大喜大悲的情况下，在坚持涉猎诸多剑籍后才成功顿悟，不仅精神进跃，身体也得到修复。
精神能修复身体，这看起来很扯，但福过还真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类似记载，毕竟惊鸿派太小，而函邦很大，箕水大陆很大，东洲很大，人界很大，六界就更大了，真正的无奇不有。
而且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王负剑是神，就更不能一概而论了，没错，当今时代神族卑贱、渺小，但同时神秘、久远。
“你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可仍旧不能大意，境界下跌的损害绝非儿戏，是持续性的，根本性的，要多观察，不可事事逞强！”
福过依然担心，他怕一切都是回光返照，这种概率甚至很大，但现在他能做的都做了。
王负剑感动愧疚，那些剑籍都是老师心头肉，就这么没了，而且他还想得寸进尺。
“老师，我感觉研究不同的剑籍有助于顿悟，若我能再顿悟一次身体应该就彻底无恙了！”
“再顿悟一次？”
福过听笑了，顿悟这种事很多强者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甚至连迹象都没有，没法子，太可遇不可求，可一旦有一次顿悟实力将会得到质的飞跃，从此改变人生，登堂入室。
一次已是上天眷顾，难能可贵，你还想两次？你要能两次我福过以后跟你姓！
他只觉得王负剑太天真，只是当下他不忍打破这种天真，那么麻烦的就是他自己了。
福过当然明白神族学生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让他搞来更多快剑剑籍供其研阅，这是不情之请，无理要求，若是以前哪怕王负剑三跪九叩他都不会答应，现在则不一样。
一方面不管如何，王负剑的顿悟似乎和广泛研究快剑剑籍的确有一丝关系，另一方面，作为老师福过心中不甘。
王负剑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学生，剑比败北，境界暴跌，被打回精英楼回炉，甚至要被打回普通弟子，福过的脸上无光啊，其他学生的埋怨，其他剑师的嘲弄以及宗门的轻视，尤其是在蔡长老门口的丢份，都让他胸中憋着一口难以下咽的恶气。
之前没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有了一线生机，让他能狠狠地给这群人打脸打回去，他怎能忍住。
代价只是一些人情而已，搏输了便输了，他本来就输得颜面尽失，千夫所指，为何不敢一搏？
还有，他要为自己的女儿福无双铺路。
福无双在精英弟子中能排进前十，看着还不错，问题是她的上限也就这么高，基本没机会争剑秀之位，首秀就更不用想了。
成不了首秀就没机会成为长老的真传弟子，就得不到包括真传版快剑在内的诸多资源，到最后顶天了也就和他一样混个精英剑师，当下这种激烈竞争的情况，怕精英剑师都很难，因为很多有背景人都盯着呢。
福过犹记得福无双小时候的豪言壮语，说要当首席剑秀，当真传弟子，当长老，甚至当掌门，但随着在惊鸿派待得越久，福过知道路早就堵死了，在惊鸿派有一张数百年的大网，遍布每个肥差的角落，谁也无法撼动，很不幸他不是大网的一员，他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是。
面对这张大网，福过曾经力不从心，但现在有了一个契机，那便是王负剑，别误会，王负剑不是撼动这张大网的契机，而是融入，成为大网新的触角，才能更上一层楼。
福过答应下来，带着这种心境前去找自己在惊鸿派最好的朋友，二十多年前的首席剑秀，如今的首席剑师，李拂！
……
首席剑师是惊鸿派剑师中待遇最好，地位最高，当然也是实力最强的人，所居住的地方名为首剑阁，距离剑秀楼群不远，毕竟直接对四位剑秀负责，基本只教剑秀。
这样一位尊贵的存在，加上李拂本就是生性洒脱之人，衣食无忧的他本该写意自在，可最近他有些苦闷。
上个月和岿然派剑比四个剑秀全军覆没，这已是自他成为首席剑师以来，第三年败北了，虽说近些年惊鸿派成绩一直不尽人意，但作为首席剑师他难辞其咎，这个位子已是摇摇欲坠，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踢掉。
首席剑师这个位置他熬了很久，也运作了很久，投入大量资财，结果却要落得个败名差师的下场，他怎能不苦闷，就在这时，下人禀告有不速之客。
“你？稀客啊！”
心中虽然苦闷，可一见到福过，李拂喜笑颜开，亲自沏茶，“我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朋友呢。”
福过笑道：“你李拂是什么人，我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一晃二十余年，咱们竟已不惑。”
李拂感慨：“曾经梦想仗剑天涯，却一直被俗事所绊。”
两人闲聊几句，自然而然就聊到王负剑身上，王负剑是两人共同的学生，李拂印象不错。
“四个剑秀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他，只可惜……”
李拂摇头叹息，他不怪王负剑剑比失利，王负剑已是四个剑秀中最强，表现最好，实在是因为岿然派太强，换谁上也没用。
李拂对岿然派出手过重表示恼怒，对蔡长老不出手医治表示不满，对王负剑惨境表示同情。
福过借机说明来意。
“快剑剑籍？你要那东西干嘛？”
“给小剑用。”
福过自豪地将王负剑顿悟的事情说了遍，听完，李拂有些难以置信，尤其听到王负剑身体和境界正在恢复，剑术更胜从前。
李拂原以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当听到王负剑只有超凡二阶，所谓的三战三捷也只是赢了50名开外的三个精英弟子后瞬间意兴阑珊，这样的表现远远不够看，老实说就算王负剑能够恢复到巅峰，重新拥有首席剑秀的实力也不够看，那样还是原地踏步，于他无益，只会让宗门记住他这个首席剑师的无能。
“既然他求，我就再给他一本吧。”
李拂打算送客。
“不，不是一本。”
“他想要两本？”
“也不是两本，”
福过硬朗的脸上难得出现难为情的表情，“是这样，他想多研阅些，看能否借机再次顿悟。”
李拂惊讶，然后黑脸，好一阵没说话，求一本两本，看在和福过的交情上就给了，现在这什么意思，想把首剑阁的剑籍都搬空还是怎么滴？
福过是个爱面子的人，几乎从不求人办事，面对这尬住的场面，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一想到他有机会打脸那些剑师，甚至有机会触及惊鸿派那张掌控一切的大网，他当下郑重道：“小剑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既有可能二次顿悟，我须不惜一切助他！”
见状，李拂很不爽地竖起三根手指：“最多三本！你知道，就算是我自己摹写的，按照规定也不能随意赠人，若非他曾是首席剑秀我是万万不敢乱给的！”
“是借！”
福过强调，大手一张，竖起五根手指，态度坚决。
“五本就五本。”
“还要那本咱们首席剑师的。”
“你……”
李拂有种想一剑将这个朋友劈了的冲动，起身到房间，没一会儿拿着一木盒出来扔在桌上。
福过打开，里面恰好五本，除了李拂的、以及他们首席剑师的，另外三本也出自其他首席剑师之手，这么多年，惊鸿派的首席剑师当然不止李拂一个，事实上更换的频率还挺高的，因为要出成绩，而这对于如今的惊鸿派绝不是一件易事。
福过大喜，这可比五本都是李拂所作含金量高多了，五个首席剑师就是五种心得，站在五个首席剑师的肩膀上总比站在一个看得要多，要远，能够顿悟的几率也就更大！
得偿所愿，福过拱手道：“李拂毕竟是李拂，这么多年终归未变，你的这份恩情我替小剑记下了！”
李拂摇头，一副不抱任何希望的样子，告诫道：“我知道你所想，更知道王负剑的上限，说句不客气的话，别看他是首席剑秀，他的天赋在历代首席剑秀中都排不上号。”
福过没有反驳，这是事实，首席剑秀这个位置一向都是人才辈出，天赋强大，只不过近些年因为各种原因，一代不如一代，到这一代王负剑已算是矮子里拔将军。
离开首剑阁，福过没着急将这五本剑籍给王负剑，而是自个先研究了一整天，心得倒是有一些，顿悟却连个影都没，他没再勉强，将王负剑喊来书房。
望着桌上的五本出自不同首席剑师的剑秀版剑籍，王负剑第一反应是他老师把藏书楼盗了，又或者用非法手段得到这些。
“老师，难道我其实是您失散多年的儿子？”
“我是人！”
福过没好气道：“这些都是我从别人那借来的，这个人你认识，也曾是你的老师。”
“首席剑师李先生？”
王负剑愕然，他从不知道自家老师有这么大面子，精英剑师和首席剑师别看都是剑师，实则地位有着天壤之别，精英剑师可以有很多个，首席剑师只有一个，是真正的鹤立鸡群。
他记得李拂李先生没那么好说话啊，前身当其弟子的这段时间，可太知道李拂何等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了，楚寻陌够傲了吧，可跟李拂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李拂甚至曾当着四个剑秀的面说，他们四个是他带过最菜的一届，甚至整个惊鸿派就没有值得他教的弟子！
这样一个人会随便借给别人剑籍，还是五本？
然后王负剑得知自己的老师和李拂竟然是同届剑秀，只不过一个是剑秀一个是首席剑秀，而且关系匪浅。
“老师，我有点崇拜你了。”
王负剑哪里想得到自家老师还有这层关系，别看他是李拂的学生，可关系说不上不好，只能说基本没有，而他都算四个剑秀中和李拂处得最融洽的，其他三人，尤其是除楚寻陌外的两个剑秀，李拂对二人的不喜都不加掩饰。
对学生的吹捧，福过骄傲一瞬，很快沉声道：“不值一提，别人过去的成功与我无关，而你将来的成功将与现在的我有关。”
“嗯！何止有关！我的成功就是您的成功！”
王负剑重重颔首，都说一个人要成功必须要有贵人相助，他的老师就是他的贵人，他双手神圣地接过那些书籍，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来，为老师争一口气。
福过随口问了句：“你有几分把握二次顿悟？”
王负剑想说十分，但想想还是低调点，稍微隐藏下，机缘这东西说得太笃定显得别人很蠢，因此他只说二三分，而二三分已经很夸张了，老实讲，福过并不大指望，只希望能再恢复下王负剑的伤势足以，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只要能健康成长，一次顿悟的上限也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