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来得诡异,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众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起初还能听见各自话音,最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雾好像吞噬了万物,王负剑目之所及皆是白皑皑一片,他感觉自己和小黑马也要被吞噬了,他担心遇到强敌,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强敌是谁,强敌在哪,强敌用的什么手段,他皆不知,他只知道那个叫屈如沙十年前本该已经死去的女孩。
浓雾中,王负剑两把剑早已拔出,三条手臂发紧,严阵以待,小黑马先是被这第三条手臂吓了一跳,很快全身炸毛,冲着浓雾低嘶,敌人并未出现,王负剑没有放松警惕,和小黑马背对背,不断转圈挪动以防备随时出现的敌情,就这样,他们和空气斗智斗勇了半晌,仍不见任何敌人,王负剑暗道此地不宜久留,飘身上马,抽了一剑小黑马,一人一骑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浓雾仿佛没有尽头,一人一骑泼喇喇狂奔一阵仍旧没有突围,连一点边界的迹象都看不到。
王负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心想无论对方是什么,之所以用这种暗诡手段,而不是直接真刀真枪刚正面,至少说明对方没有绝对把握拿下他们,即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敌人强度有限。这让他紧张稍缓。
王负剑一边警戒,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饼,左手单手解开水袋饮了口,补充体力,停了会儿后,他继续骑着小黑马往前走,没走多久发现一滩血迹,王负剑立刻警惕起来,徐徐上前,发现一具尸体,他用剑拨开,认出那是他们团队的某个人。
尸体心口被挖开,喉咙被割断,满脸惊恐,死状煞是恐怖,旁边是其马匹的尸首,被剁成几块,吓得小黑马直哆嗦。
王负剑切齿,虽说与对方不熟,但好歹萍水相逢,队友一场,就这么不明不白惨死,他既兔死狐悲,又怒火中烧,大喊道:“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敢现身否!”
浓雾中除了他的余音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对他无声的嘲弄。
“屈如沙,真该杀!”
王负剑觉得以后得谨慎使用好心,这个世道人心更加险恶,也许对方根本不是人族,他心中一叹,想起他们之所以帮那女孩其实也非出于好心,而是利益,现在果真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见到这一人一马的尸首,王负剑本该知难而退,调转方向,他却偏偏不退不转继续往前走,然后他看见更多的尸体,有队友的,也有其他人的,有新鲜的也有腐烂的,不知不觉,他和小黑马已被一大片尸体包围,尸体横七竖八、残缺不全地躺在地上,加上浓雾的衬托,勾勒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诡邪画面,小黑马吓得四肢发软,几乎要瘫软在地。
一瞬间,王负剑全身发冷,有种高烧惧寒的惊惧感,他想起那片西红柿园,这些尸首,那些神明,死亡在凝视着他,让他心中无比煎熬,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喉咙发紧,就像那次在西红柿园一样。
就在这时,一杆长枪从背后悄无声息刺来,王负剑麻木不动,眼看着就要贯穿他的心口,忽然,他手腕一翻,用剑身格挡住了枪头,另一把剑早就凛凛扫动而上,只听一声痛叫,王负剑左脚一蹬,背对着欺身而上,一顿穷追猛打,待回过身来不见任何踪迹,只有剑上的血滴滴答答。
小黑马朝雾中吼了声,有一点王负剑可以肯定,浓雾终于慢慢变淡,没了刚才的窒息感,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现在的他与之前已不一样,他会紧张,会惊恐,但心中对‘解决之道’的执念却如同太阳般刚猛炽热,显形万物,诸邪皆是镜中水月,纸之老虎,又有何惧?
“早说了不可以貌取人,他虽年轻却绝不简单,一起出手最为稳妥,你偏要一个人上。”
“你在教我做事?”
数丈之外,渐薄的雾中两道身影出现,朦胧肃杀,一男一女,男的刚包扎好伤口,显然是先前偷袭的那个,女的玉立婷婷,并非女孩屈如沙,两人像工作之余闲聊般,并未再急着出手。
男人将枪往地面一顿,沉声道:“小子,刚才是我大意了,这次看我不戕了你这活畜!”
女人问:“那我呢?”
男人瞥了眼小黑马,女人自嘲而笑,严肃道:“莫要做蠢事,我可没兴趣为你收尸。”
男人哈哈大笑,笑声沙哑:“我就不信以我六阶的实力,还戕不了他区区一个五阶!梦雾消散前结束战斗!”
王负剑早就严阵以待,见那男人话音未落,呼吸间长枪已朝着他的面门直挺挺捅来,他没敢硬接,用一剑猛抽卸力,同时身形转动,沿着枪身嗖嗖而上,另一把剑砍了上去,男人下腰回枪,顺势一个刚猛的横扫化解危机,将王负剑逼退,王负剑还未退定,天空一道黑影凌空劈下,枪轰地面,土石飞扬,这种情况下他难以近身。
王负剑现在知道什么叫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弱了,他很快陷入劣势,这让先前受挫的男人士气大振,一路猛追猛打,枪风扫得王负剑灰头土脸,右臂、后背先后被割开一个口子。
“你好像也就那样,这就了结了你!”
男人捅、点、戳、砸,大开大合,如同一条大蟒蛇般搅动云雾,掌控全场,将王负剑逼得乱了章法,他则逮着机会就要一枪抡碎王负剑的脑袋,这一致命一击若是中了,就算王负剑脑袋不开花也得就地深度睡眠。
嗡!
长枪扫荡而过,削掉一缕长发,王负剑沉闷的眼睛杀意森森,他一直忌惮女人出手,分心应战,干脆示敌以弱,找到合适时机再暴起必杀,绝不给女人出手的机会。
时机到了!
男人惊异王负剑居然能躲过这一致命一击,猜想到王负剑可能故意示弱,急忙回守,可刚才他优势太明显,打得过于奔放,机动性又是长枪的弱点,他这次回守可能会有点勉强,男人顾不着那么多,星能暴动,身体运转到极致,终于挡住了,然而,不等他喘口气,那两把剑好像突然有了魔法般,快到让他眼花缭乱,头皮发麻。
“帮——”
男人赶忙求助,一直旁观的女人刚要出手,小黑马却受惊般冲撞了上来,她一直在关注战况,哪里将这小马驹当根葱,此刻被小黑马可怕的速度惊到,她居然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横剑身前,整个人被小黑马顶得狂退,好不容易一个凌空翻跃摆脱,再看男人,已被乱剑斩得千疮百孔,最后被王负剑一剑削掉脑袋,那脑袋掉落在地,滚到女人脚下。
雾越来越薄,王负剑也终于隐约能看清对方的容貌,那是一个妙曼多姿的女人,20岁出头,丹凤眼,樱桃唇,身穿灰色皮甲,手拿银色长剑,那剑怪异的很,像鱼骨般一排一排的。
女人长得也怪,浓妆艳抹,肌肤病白,有点类似原先世界哥特式画风,此刻她惨白的脸上难掩惊慌,但又很快镇静下来,她盯着王负剑,缓缓开口:“谪水城中我不曾听闻有阁下这般人物,如此年少有为,剑术极快,难道是惊鸿山惊鸿派的高才?”
她的声音同样有些沙哑,和王负剑所见的任何女性声音都不一样,有种暮气感。
王负剑用两把染血的剑回应。
“快剑么?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女人目光一变,身躯抖擞,飒然而上,手中银剑趟入两把剑之间,肆意挥舞,发出铮铮剑鸣。
王负剑知道对手强大,不敢有所保留,先前对付男人的示弱手段再用行不通,而且刚一交手他就感受到了莫大压力,敢随意示弱,用不了三招他就得垮掉,不,最多两招!
随手交战深入,王负剑满是后怕,这样一个可怕的强敌,无论偷袭那次还是正面交战那次,只要和男人一起上,他决计没有活路,他低估了女人,一时陷入极度挣扎,他明明有三条手臂,两把剑,无论剑速和移动速度都已达到极致,却始终无法攻下对方的一把银剑,他意识到这是个比吴铎还可怕的对手,无论境界还是剑术素养亦或实战经验都超出一大截,再不做点什么他大概率要交代在这里!
王负剑惊怕,女人何尝不是,她虽不是七阶,但六阶巅峰的她自认为可以胜得过任何六阶,现在却被一个五阶逼迫至此!若是个沉淀几十年半辈子的五阶也就罢了,可这个青年看起来顶多二十岁,甚至更年轻——作为女人的她从几处细枝末节发现了这点,她无法接受。
这样想着,女人手中银剑又凶狠几分,她发现王负剑的双剑虽然繁快,却终究有些杂乱,而她的剑虽没有那么快,却有条有理,应变得当,比较从容地一一化解,现在则不止化解那么简单,银剑像毒蛇一样开始凶狠撕咬,左点右撩间已将王负剑伤得浑身血迹。
忽然,女人眉毛一动,见两把快剑狂风骤雨间竟朝着她胸前杀来,她回剑绞开,王负剑正欲像狗皮膏药般继续在此做文章,哪知裆下一凉,赶忙防守,大腿内侧被划拉了个血拉拉的口子,所幸命根保住了。
女人轻笑,小臂飞动,银剑急如雷霆,专攻王负剑下盘,王负剑草草抵挡,暗暗叫苦,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技不如人死就死了,若被这么羞辱而死,也太死不瞑目了!
双方实力毕竟有差距,加上王负剑心态渐崩,没一会儿裤子就被割得像开裆裤,王负剑大怒,士可杀不可辱,当下就要自刎,他也是没辙了,在赌对方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到。
果然奏效,女人愣了下,高手过招哪怕片刻的愣神都是致命的,王负剑趁机两剑夹攻,眼看着就要将对方拦腰斩断,哪知对方的剑突然变长如鞭,蜿蜒跃动,几乎同时将两把剑截住,只听咔啦一声,一把剑断成两截,一把剑脱手而出,如此王负剑便像没有爪子的老虎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光着大半条腿,一动也不敢动。
对面,女人执着剑,扬起森白下颚,视线不自地往下看,脸颊微红道:“现在你还有什么招数?”
“没有!”
王负剑既羞又怒,想他自穿越而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高歌猛进,哪想在这栽了跟头,还是被如此羞辱,一时气血上涌,脸上无光,想起门派老师还等着他拿小复丹去救,想起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解决之道’,悲伤涌上心头,默然流泪。
女人诧异道:“是你先攻我要处,技逊一筹,被我反攻,何故羞怒?你刚杀那人时何等利索,怎么到自个要被杀的时候哭哭啼啼,我原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成想是贪生惧死的小男人罢了!”
王负剑闭眼不语,求生欲爆发,不断催动脑中万神策,万神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绝望至极,却也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古今壮志多难酬,心中一叹,等死而已。
银剑没有立即割开他的喉咙,只听女人问:“很多人这时候都会求饶,你不试试吗?”
王负剑冷笑:“求饶有用?”
女人摇头:“没用。不过生命可贵,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能轻易放弃,尤其像你这样……雄姿英发、天赋独秀的少年天才,或者你大可以搬出强大背景和人物来吓吓我,许诺给我一些莫大好处也行。”
王负剑仍闭着眼,不为所动:“这些有用吗?”
“没用。”
王负剑只认为对方这是在刻意轻辱他,心中没有多少波澜,不再流泪,静待死亡。
女人迟迟不下手,又问:“在杀你之前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之前就想问你来着,哪知你二话不说就拿剑砍我。”
“王负剑!”
“王负剑……倒是个有意思的名字,和你很配,我叫我叫朱莺,扇门,刚刚失礼了!”
女人竟撤下剑,王负剑错愕地睁开眼,看见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将银剑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