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宗冷月来讲,宗帅风不用那么弯弯绕绕,既送她星晶,又为她针灸,还传授他新领悟的一些旋剑,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击败一个快剑传人,她身为旋剑传人,爷爷的孙女,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她好奇的是,快剑明明已然衰落,按理以弟弟宗洒的实力完全能应对,却输了,输在了境界,输在了肉身强度,也稍微有一点剑法的缘故,爷爷是这样说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快剑还行?
院落之中,宗冷月用她那双凌美的黑瞳望着眼前这个背着两把剑的青年,他身形高伟,剑眉星目,一身布衣轻甲内有纱布露出,显然受了伤,但气息均匀,精神饱满,应该只是皮外伤,这种八尺以上的身材加上略带青涩的面庞,正如爷爷所说可能是一个神族,谪水城内觉醒神脉的神族年轻俊杰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却不曾听过一个叫‘王负剑’的。
王负剑,七阶,像神族,背着两把剑,其中一把为翩若剑,惊鸿派掌门,这些特征加在一起实在不搭得很,宗冷月收回目光,得出结论:对手兴许有些实力,但不构成任何威胁。
如果不构成任何威胁,那还算是对手吗?对手都不算那还算比试吗?不过是走个过场,了却爷爷一桩心事,都说老来小,她也得迁就下爷爷,就像爷爷小时候迁就她一样,不是么?
王负剑也在望着宗冷月。
今天阴云遮天,气温很低,寒秋瑟瑟,这位谪水学院内院学生裹在一件蓝色披风内,天庭饱满,两腮微红,戴着一双灰色蚕丝手套,握剑而立,整个人像一把寒芒微露的宝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冷傲,这冷傲不是针对王负剑,而是针对包括宗洒、宗帅风在内的所有人。
王负剑轻吐口白气,如果说快刀蒙野安是一把血腥的刀,宗冷月就是一把霜冷的剑,蒙野安在景郡作案杀人无数,身上的残忍呼之欲出,而宗冷月应该胜敌无数,以至于对胜利的渴望到了一种餍足的地步,她的每个神态都在说明着这点,其实她也没多少神态,尤其面对一个完全不是一个阶层,不是一个级别,不是一个种族的神。
王负剑毕竟年轻气盛,这种神态让他心中不爽,他礼貌地拱手自报家门,对方礼貌回报,这种礼貌同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瞰人于九天之上,宗洒一个劲使眼色,让王负剑别忘记昨晚的嘱咐。
对上他姐,一上来就要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蓬!
王负剑所在之处地砖凹陷,隐约有破空声响起,他已不在原地,一个凶狠的扑跳欺在宗冷月身上。
伴随着刺耳的剑鸣,两剑撞在一起,向相反方向旋划,摩擦出数道火星,王负剑跃在半空,宗冷月杵在原地,她那只蚕丝手套不住轻颤,秀发飞舞,一双薄凉的美眸骤起波澜。
嗤啦一声,两人交错而过,几乎同一时间背对着向后甩剑,两剑再度交旋,王负剑早已星能爆裂,剑势狂猛,激荡得宗冷月的披风猎猎作响,宗冷月目光一沉,看也不看,突然变换剑招,手臂反转,一记反旋,两剑一正一反激烈博弈,带动两人身形往相反方向各翻一个跟斗,这才勉强将纠缠在一起的两剑拉扯开来。
宗冷月刚刚站定,目光一瞥,接住身后刺来的一剑,同时以左脚为支撑整个人后仰旋转一圈,将王负剑甩飞到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树枝支呀断裂,王负剑拧动左脚,整个人再次杀了过来。
紧接着屋顶、房柱、桌椅、墙壁、青苔、水缸各处传来动静,出现一道道王负剑残影,水银泻地般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宗冷月,这些残影上依稀有红光可见,快如闪电,凶悍至极,一处处地砖碎裂,一片片枯叶齑粉,不绝于耳的剑鸣,不熄于眼的火星,看得宗洒全身紧绷。
宗洒想过王负剑会很强,可强到这种地步可见那日放水有点严重了,还有这快剑之中怎么还有他们家旋剑的身影?这旋剑看着还行,比他差了些,尤其有不少做得不到位,甚至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地方,可见不是长年练习,应该是仓促之间学的。
“难不成是跟我学的?”
宗洒哭笑不得,跟他学可算学到沟里去了,他的旋剑很多都还很生涩,一些招式更是他胡乱为之,他对练旋剑没什么兴趣,因此故意这般就是为让爷爷放弃培养他。
而这红光,宗洒舔了舔嘴巴,身为药师的他,在藏马镇这种地方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很快惊讶地分辨出来这好像是牛魔狼的气血,他总算明白为何王负剑分明没有觉醒神脉,肉体却如此强横的原因了。
牛魔狼被称为觉醒境之下的超级星兽,肉身强大,星能恐怖,这是喝了多少牛魔狼的血,吃了多少牛魔狼的肉,才能有这般几乎和牛魔狼一模一样的压迫感!
一道残影不小心将宗帅风身前的桌子一劈两半,干瘦老头丝毫不在意,他盯着残影身上的浅薄红光陷入思索。
觉醒境之下释放出的星能其实只是星能的威势,尤其一个七阶,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将这红色星能外显的,想要做到这点无论吃喝多少牛魔狼血肉都没用,而且残影虽然凶厉,王负剑看起来却没有长期大量食用星兽血肉的那种野蛮感,那么他是怎样做到的呢?
宗冷月同样有这样的疑问,她接触的奇人异事不少,没怎么放在心上,而这个年轻的惊鸿掌门她却上了点心,在谪水学院她不是没遇到过快剑,无一不是被她秒杀,而这次的快剑很不一样,快剑的人悍然强横,快剑的剑术超然无比,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她现在对这场比试有些兴趣了。
王负剑挥剑如雨,冷汗直流,他按照计划一开始就爆发全力,没能得手,当下他火力全开,快剑肆虐,一顿狂轰乱炸过后终于有了进展,一剑疾驰,没能击中,只将宗冷月披风劈开撕碎,宗冷月腾转躲开,露出一副优美动人的身段,她款款落地之时,一记眼花缭乱的转手剑,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嗤嗤送出。
这一换手来得突兀,顺势将剑的旋扭带到一个夸张的弧度,更要命的是还快得令人发指,王负剑惊骇得发现这一剑不就是他刚才一直使的快旋结合之剑吗?他会,对方也会?而且要顺畅完美太多!
干嘛这样?宗帅风撇撇嘴,对孙女使用快剑不满,他也知道孙女这么做无非是告诉王负剑,不止他王负剑会融合,她也会,王负剑这蹩脚的融合实属班门弄斧了。
就在王负剑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应对之际,那一可怕的快旋剑收了回去,这才让他拉开距离,他发现自己已浑身湿透,嘴唇发白,刚刚那一系列密集攻杀消耗不小。
“怎么,快剑也会停下?”
宗冷月轻飘飘地说了句,下一刻旋剑已呼啸到王负剑眼前,他心一横,不再单纯躲闪,肩膀微斜,剑快旋而上,交锋之下这次他总算压制了一次对方,宗冷月将脱轨的剑回正,用手摸了摸溅在脸上的一滴血,这血温热狂躁,染在她那清美的脸上与污秽无异。
“你要这样玩?”
直来直去王负剑没有任何机会,他刚刚以肩膀被划了一个口子为代价才扳回一回合,他本以为至多是一寸的小伤口,可实际上是两寸许,他判断失误,好在没酿成大祸,两寸就两寸,他还承受得了。
王负剑用剑回答。
他开始疯狂用小伤换小赢,影动如泼墨,在院落中绘制一副肃杀画卷,积少成多,小伤成大伤,却没换来大赢,顶多有一些优势,宗冷月显然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她眼中波澜不惊,在确保自身无伤的情况下,面无表情地迎接着这份最后的疯狂,只待时机一到便结束这场比试,她不再用快旋剑,只以更为恐怖的旋剑应对。
“这家伙疯了呀。”
宗洒评价,他觉得王负剑太上头了,在心态上已经落了下乘,战败是迟早的事,只希望到时伤得别太重。
宗帅风稳坐钓鱼台,已经在盘算着赢了后赶紧把孙女送走,否则他这弹弓和特殊癖好不好发挥。
王负剑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影响他的攻势,他要率先崩溃了,而在崩溃之前,鲜血和伤口削弱着他的力量,同时也刺激着他神经,体内属于牛魔狼的气血不断沸腾,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将是他攻伐的顶峰,要么一鼓作气将对手击溃,要么一泻千里惨败收场。
宗冷月知道这点,不得不说,这个快剑传人给了她不小压力,但该结束了,伴随着王负剑的一声低吼,暗影阵阵,剑光闪动,宗冷月集中精力,将这最后也是最猛烈的反扑照单全收,堪堪接下。
宗冷月身体微震着盘下最后一剑,瞅着名贵衣衫上好几处破痕,吹了下粘在额头的发丝,蓦的,她瞳孔一颤,从见到王负剑的第一眼,她就防备着那两把剑,她以为王负剑使的是双手剑,却不曾见王负剑在交手中使,第二把剑一直静静躺在剑鞘之中。
此时此刻,翩若剑倏地出鞘,不是王负剑的左手,而是从右肩上冒出的第三只手!
宗冷月遇见过各种对手,人族、妖族、神族、冥族甚至魔族,以及一些其他种族,见识过这些对手的不凡,尤其妖族和魔族,冷不丁会使一些诡诈的手段,但王负剑身上没有一丝妖魔之气,长得也俊秀清爽,和粗犷妖异的妖魔不搭边,加上爷爷说大概率是神族,宗冷月就没怎么防备,此刻突然来这么一手,纵使她也不得不猝不及防。
持续高强度的鏖战已然让这位谪水学院内院天才有些疲乏,肌肉发紧,尤其她刚才以为要结束了,身体和心理都放松了一刹那,这是对决中最忌讳的,宗冷月却犯了这样失误。
翩若剑出鞘,像一阵和煦的风,眨眼间狂烈起来,将那里的空气撕开一道道口子,以极其骇然的速度斩下,这一斩没有任何旋剑的成分,就是简单粗暴的快剑,快到有些扭曲失真。
翩若剑下,宗冷月睫毛颤动,瞳孔瞪大,秀发乱舞,想要一口气将状态拉满,这对她来讲本是一瞬的事,可这种时候一瞬太慢,她仓促应对,一时进退失据。
只听铿锵数声,宗冷月被逼得节节后退,肩头和手臂都见了红,她勉强接住了那一剑,却在王负剑双剑齐出的追杀下疲于应对,刚才还能从容应对的残影,此刻宛如一只只暴走的乌鸦在她身上撕啄,她身上多了数道口子,更要命的是她的那口气始终无法提升来,真正意义上被完全压制,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
狼狈不堪的宗冷月忽然莞尔,她笑自己小看对手,被逼到这种境地,她笑这趟藏马镇之行除了一览秋景外还有点其他收获,快剑么,不错的,但她使的可是旋剑!她可是谪水学院的内院学生!到了这当口,就稍微欺负下这个拼命的小弟弟吧。
王负剑偷袭得手,一连串穷追猛打后胜利就在眼前,宗冷月貌似也放弃了,行尸走肉般挥挡几下,不知是不是错觉,王负剑疯狂收尾时隐约看见一道橙光,今天没有太阳,这光从何而来?
这光将现未现,消失不见,紧接着,一种令王负剑血脉悸动的感觉从宗冷月身上散发出来,这种感觉和那时面对七阶牛魔狼时朱莺的很像,亲切热忱,仿佛血脉相连,紧随其后的是莫大悚然。
王负剑浑身汗毛直立,只觉自己被一种恐怖气息笼罩,他惊骇得忍不住想要升阶,好在最后止住了,这下他就惨了。
溃败在即的宗冷月骨骼震动,眼皮乱眨,像一具乱码的机器人,手中被压制的剑陡然发力,反客为主,煌煌气势铺天盖地地将王负剑的疯狂揉得粉碎,旋剑更上一层楼,几乎同一时间将王负剑的两把剑震飞,一衣之隔,激旋着点在王负剑似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王负剑浑身僵硬,咽了口唾沫,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眼前的宗冷月挺剑而立,双眸之间隐有橙色氤氲弥漫,她之前只是清冷,此刻多了一分由内而外的尊贵,这尊贵并非来自她宗家之女、谪水学院内院学生,而是血脉赋予她的,她终于还是动用星能了。
是的,从一开始,宗冷月都是以无星能对付星能爆开的王负剑,现在被迫使用星能,同是七阶,王负剑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