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走了,留下一片狼藉的侯府,陆老夫人又急又气,几度晕厥。没了谢朝云,没了谢朝云的那些嫁妆傍身,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更难堪的是,她肚子饿了,府里连半点儿吃食都没有。
谢家是还了粮食,粮食在临县,一时半会儿运不过来。库房里倒是还有些文玩字画,拿去典当也能换些钱来买米粮,然当铺和米粮铺都关着,不知三日后能不能开。为果腹,陆老夫人顾不得脸面,叫人把祠堂里的贡品拿了出来。发硬的糕点,干瘪的果子,只一口便吐到了地上。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享了大半辈子清福的老夫人哪吃得了这般苦。
在她唉声叹气时,季婉婉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跑进来:“老夫人,都是婉婉的错,要不是婉婉舍不得淮哥哥,要不是婉婉非要跟着淮哥哥回京,姐姐也不会因为置气跟淮哥哥和离,将侯府祸害成这个样子。”
“知道就好!”陆老夫人正愁没地儿撒气,看见季婉婉像是看见了出气筒,指着她的鼻子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侯府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是这些年来淮哥哥送给婉婉的手势,还有婉婉的一些积蓄。”季婉婉红着眼睛看向陆淮:“婉婉知道无法与姐姐相比,也知道侯府是被婉婉牵累的,这些权当是婉婉恕罪的。虽不能解侯府之困,却能换些米粮,让老夫人及其府中的下人暂时果腹。”
打开木匣,将里头的东西掏出来。除了一千两的银票外,还有些首饰,约摸着也能值个几百两。
原本的侯府,每日里的开销都是在六七十两,眼下少了几十号仆人,省着点儿花,也能撑上一阵子。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吃上饭。
陆老夫人收了匣子,寻思着该去哪里找些东西果腹。季婉婉见陆老夫人面色阴沉,以为她未原谅自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老夫人,婉婉从未想过破坏淮哥哥的幸福,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季婉婉拔下簪子,对准心口:“婉婉愿以死谢罪,只要姐姐能够回来。”
说罢,猛地将簪子刺入心口。
陆老夫人傻了,没想到季婉婉会做这个,待反应过来后,忙让嬷嬷去找府医。季婉婉垂着脑袋一脸得意,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道,绝不会要了自个儿的性命。听见匆匆而至的脚步声,满脸深情:“侯爷莫要怨恨婉婉!是婉婉不该爱上侯爷,不该对侯爷您纠缠不休。若不是因为婉婉,姐姐也不会如此狠心,将这嫁妆全部带走。姐姐是爱着侯爷的,爱之深,怨之深,是婉婉贪心,忘了自己的身份。侯爷,是婉婉对不起您。”
“与你无关,是那谢朝云心胸狭窄。”陆淮抱起她,“别说话,带你去找府医。”
出了福临院的门,碰上方才去请府医的嬷嬷,嬷嬷欲言又止,经再三催促,方才开口:“府医跟着夫人走了!”
“谢朝云,那府医是我侯府的!”陆淮怒不可遏。
嬷嬷小声提醒道:“侯爷错了,那府医是谢家请来照顾夫人跟鸢儿小姐的,后因鸢儿小姐去了别院,老夫人身体又不好,这才留在府中。”
陆淮想起来了,面露难看:“去请外头的大夫!”
“老奴倒是想去,可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况且,这老奴手上也没有银子。”嬷嬷攥着手,眼珠子转了转:“听闻知鸢小姐会医术,要不侯爷您带季夫人去芳菲院看看。”
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懂点儿头疼脑热也是久病成医知些皮毛罢了。然芳菲院确实有药,即便医治不成,也可拖延些时间,让她去找那个马都尉求情。
堂堂都尉,竟对着一个小女孩儿点头哈腰,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她背靠谢家。
看了大半日的好戏,陆知鸢心情不错,窝在椅子上看账本。听见敲门声,眉头微蹙,未曾询问,便见院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
陆淮抱着季婉婉越过她进了房间,陆昀下意识上前,被陆知鸢拉住:“不急,且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
陆淮将季婉婉放到了陆知鸢的床上,像吩咐丫鬟那般吩咐着:“你个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你季姑姑找些药来!”
陆昀拔剑,被陆知鸢按住,然她冰冷的眸中亦有了杀意。
陆淮一记眼神扫过来:“再让小厨房做些吃的,你祖母还有你季姑姑全都饿着。”
目光落到季婉婉的心口上:“季姑姑受伤了?伤在哪里,让鸢儿看看。”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拿药去。”陆淮推了她一下:“要上好的金疮药,快速止血,不留疤痕。”
“一百两!”陆知鸢站稳后,拍了拍身上的土。
“一百两?你问我要钱?”陆淮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就算你是鸢儿的父亲也不能白拿吧?鸢儿这药都是江太医精心调制的,尤其是那止血的白药,是由数十种珍贵药材提炼的,搁在外头,起码要卖上千两。看在您是我父亲的面上只收一百两,您不会觉得鸢儿过分吧?”
“我是你父亲,用你点儿药,你管我要钱?”陆淮怒不可遏:“你个逆女,看我不打死你!”
陆知鸢勾着一抹冷笑,未曾闪躲:“好呀,侯爷前脚休妻,后脚便将亲生女儿打死,任谁看了不得夸父亲您一句情深义重?为了帮外室上位,不仅宠妾灭妻,还打杀女儿。”
季婉婉原是躺在床上看戏的,听见这话,赶紧起来。倒不是在意陆知鸢的那条命,而是在意侯府和她自己的未来。故意从床上滚下来,拉住陆淮的衣角,苦苦哀求:“淮哥哥不可,鸢儿是您的亲生女儿,纵然她说了不该说的,淮哥哥也不能将她打死!若是被谢家知道了,怕是要与咱们平南侯府过不去。”
“季姑姑真是泡得一壶好茶,烧得一捆好柴。”陆知鸢啪啪鼓掌。
季婉婉的嘴角抽了抽,柔声道:“姑姑是心疼你,心疼你父亲。你母亲走了,还要皇上下旨和离,她是要把这侯府置于何地?你再看看这侯府被她弄成了什么样子?十年夫妻,她竟这般对待你,对待淮哥哥,淮哥哥他焉能不难过。鸢儿听话,莫要再顶撞你的父亲。”
“当着女儿的面,说母亲的不是,季姑姑是何居心?”蹲下,掰开季婉婉的手:“簪子刺的,手劲儿不稳,向下斜了半寸,姑姑这伤顶多就是个皮外伤,也值得父亲大费周章,来讨金疮药?姑姑这出苦肉计唱的真好,就不知姑姑所图为何?”
“你胡说!”见陆淮目光扫来,季婉婉赶紧捂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