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不了你的妹妹,却能将害死你妹妹的人绳之于法。”马都尉拍了拍李申的肩:“起来说话。”
李申没动,依旧跪在地上,满是愧疚地看向妹妹的尸体。
“那次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自我们来到侯府,都是她这个做妹妹的来找哥哥,我这个哥哥从未主动去找过她。除了不便涉足后院外,我总觉得我要做的事情比她做的事情多得多,我总觉得我是没空去找她。”
李申跪着往前移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妹妹的指骨。
“在我妹妹失踪前的那段时间里,她曾多次被老夫人送到那个人府里,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直到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直到那个人直到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是世家公子,断不能与一个丫鬟有染,更不能让这个丫鬟生下他的孩子。我妹妹被他们强迫着灌下了药,醒来后她就疯了。陆老夫人害怕此事传出,让我妹妹活活打死。”
李申垂着头:“四个时辰,她们将我妹妹关在佛堂里,当着佛爷的面,打了她四个时辰。杀鸡儆猴,她们将那日一同赴宴的丫鬟全都叫去观看。柳儿也在,她是眼睁睁看着我妹妹被打死的。”
“你可知柳儿何在?本都尉命人将她传唤过来。既是命案,需得有人证。”
“柳儿……柳儿在瓜子胡同。”李申抬头看向马都尉:“最靠里面的那间院子。她被老夫人卖了,是我想办法买回来的。不止柳儿,还有另外两个,她们都可以为小的作证,证明小的妹妹是被陆老夫人指使下人活活打死的。”
“陆老夫人为掩盖自己的罪行,曾于府内大肆宣传,说妹妹樱桃是贼,还让官府帮她发布通缉令。请小姐,请都尉大人为我妹妹李樱桃做主。”
瓜子胡同距离这里不远,快马加鞭,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把人给接来了。如李申所说,她们不仅是李樱桃受辱的目击证人,更是陆老夫人无辜仗杀,发卖府中下人的目击证人。
北凉律例,主人无权发卖未与侯府签订身契的奴仆。
死者有了,原告有了,人证也有了,剩下的就是传唤被告。
与此同时,陆锦瑶带着陆淮去了地牢。魏铃兰不见了,季婉婉消失了,就连那些血和挣扎的痕迹都不见了。猛地回头,掐住陆锦瑶的脖子,将她摁在地牢的大门上,咬牙切齿:“在你跟你娘眼里,我陆淮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怪人袭城那夜是你骗我去开的城门,是你差一点儿让我变成北凉的罪人。今夜,你又故技重施!陆锦瑶,你告诉我,你娘呢?你说的那个被你娘杀死的南楚探子呢?”
陆锦瑶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魏铃兰不见了,季婉婉不见了,就连地上的那些血迹和痕迹都消失了,干净的像是从未发生过。来不及细思,赶紧解释:“锦瑶没有骗侯爷,是陆知鸢,一定是她将南楚探子和母亲带走了!”
“你还敢攀扯我的女儿!”陆淮收紧指头:“她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将这地牢的门打开!她又不是你,她与季婉婉没有任何关系,她有什么理由将她带出去!”
“她是八岁,可她身边的那个陆昀不是八岁。”陆锦瑶面色苍白,“侯爷忘了,她身边的那个陆昀是会武功的!除了陆昀,还有谢家养的那些个高手,随便一个就能将我母亲带走。她与我母亲虽非母女,却是仇人,她有理由将我母亲带走。”
“仇人?”陆淮的手指松了些:“她与你的母亲有什么仇怨?既有仇怨,便该任由她关在这座地牢里。”
“侯爷莫不是忘了城里的那些传言?他们说别院里的那些人是我母亲安排的,他们想要杀了陆知鸢。”陆锦瑶动了动脖子:“侯爷就不好奇别院里的管家以及那些奴仆都去了哪里?”
“除了发卖还能去哪里?”见她动弹,陆淮的手瞬间收紧。
刚刚通畅的喉管再次被人握住,陆锦瑶起了杀心,杀心一瞬而逝。魏太师虽认她做了义女,却是看在永安王的面上。永安王虽有可能是她的生父,却不愿认她,且他是谋逆之臣,万一失败,她也会被牵扯进去。陆淮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却养了她十年。
十年,不是十天,她笃定他们之间是有情分在的。她要尽可能的,好好的利用这些情分。思及此处,放弃仅有的挣扎,用一双乖巧的,女儿般的眼睛看着他。
“管家,乳娘,还有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全都被她杀死了,就埋在别院后面的山上。”
“侯爷若是不信,待京城解封后,可派亲信之人去后山查看。”
“侯爷从未与自己的女儿相处过,不知她的秉性,更不知她的手段。她不止将那些人活埋,还将他们倒着埋,让他们像根钉子似的扎在土里。”
像钉子似的扎在土里?
陆淮想了一下,想不出那个场景。脑海中浮现出陆知鸢的模样,然面孔却是模模糊糊的。他似乎从未认真地看过他的女儿,只记得她矮矮的,瘦瘦的,弱不禁风,穿得都比别人厚。
她似乎不太情愿喊他父亲,每次喊他父亲时都像是在嘲弄他这个父亲做的不尽职。她很厉害,皇上喜欢她,皇后喜欢她,连那个傲娇的被皇上和皇后娘娘宠坏了的公主都喜欢她……他们到底喜欢她什么?
想起来了,管家说过,皇城里闹怪人时,是她单枪匹马直奔守备府。
头疼得厉害,手又松了松。
陆锦瑶以为说进了他的心里,继续道:“鸢儿妹妹将我母亲视作幕后主使,断不会让她安安生生地待在地牢里。侯爷,锦瑶知道母亲犯了错,可那也是因为母亲太过于在乎侯爷。若母亲真的十恶不赦,侯爷大可将她送去官府。她好歹伺候了您十年,您忍心看着她惨死吗?”
陆淮心乱如麻,手从陆锦瑶的脖子上移开。
十年,他对季婉婉的那番情意是真的,对陆锦瑶和陆景元的疼爱也是真的,可她们对他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头痛,像是有许多针在扎。
陆锦瑶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侯爷是重情之人,断不会那般对待母亲。您疼了锦瑶十年,无论锦瑶是否亲生都唤了您十年父亲。怪人一事,锦瑶可以解释。锦瑶年纪小,听他们说可以帮父亲立功锦瑶便信了。倘若侯爷不能原谅锦瑶,锦瑶愿意去死。只是侯爷,锦瑶和母亲不能死在侯府里。”
陆锦瑶抬眸,泪水盈盈:“侯爷待母亲和锦瑶那样好,母亲和锦瑶不能连累侯爷,连累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