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名唤柳绿,跟李申兄妹一样是自愿被卖进府里做奴婢的,与李申兄妹不同的是她入府时年岁极小,只有七八岁,算是在侯府里长大的。
最早,她是在厨房里打杂的。十三岁被派往太夫人的院子里。太夫人是对侯爷有恩情的嫂子,被接来京城时年纪已大,后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得有人照顾。别的丫鬟嫌累嫌脏,都不愿意,唯有柳绿看在每月多了十文钱的份上,自愿去照顾太夫人。
太夫人故去后,老夫人生了病,身边需要一个心细的丫鬟,柳绿自然而然到了老夫人身边。虽不是近身的丫鬟,却也知道老夫人所做的一切。
“奴婢入府时不到八岁,如今已经二十有八,与这平南侯府有将近二十年的牵扯。”柳绿先是看了陆老夫人一眼,而后指向最靠右边的第七具尸体。
“她叫牡丹,是群芳楼里的姑娘。十五年前,也就是老侯爷将太夫人接来的那一年,为给太夫人解闷,老侯爷请了群芳楼的姑娘来唱曲儿。领头的便是这位牡丹姑娘。”
牡丹生得并不好看,甚至脸颊上还有一块儿暗红色的胎记,因胎记酷似牡丹,才有了牡丹这个花名。牡丹出名靠得不是姿色,而是能力。她会多种乐器,舞姿优美还会唱小曲儿。
那段时间,老侯爷经常来太夫人的院子里,一来二去就跟牡丹姑娘熟悉了。渐渐地,侯府里有了各种流言,说老侯爷与牡丹姑娘一见钟情,要纳她为妾。
事实上,陆老侯爷与牡丹姑娘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陆老侯爷只是欣赏牡丹姑娘唱的小曲儿,尤其是他家乡的那些。牡丹姑娘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待侯府事了便会给自己赎身,嫁给心爱之人。然陆老夫人听不进去这些解释,固执的认为牡丹姑娘是以退为进,与她抢夺侯府主母。
柳绿看向陆老夫人:“那是牡丹姑娘来侯府献曲儿的最后一天,跟往常一样,申时二刻离开。奴婢依着太夫人的吩咐将牡丹姑娘送到侯府门口。折返时,发现太夫人给牡丹姑娘的赏赐还被奴婢攥在手里,奴婢赶忙去追,看见牡丹姑娘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从角门领进去。奴婢好奇,加上太夫人给牡丹姑娘的赏赐还在奴婢手里,奴婢就大着胆子追了上去。奴婢怎么都没想到,她们是要害死牡丹姑娘。”
陆老夫人打了一个冷颤,看向柳绿的眼神颇为怨毒。
柳绿视若无睹,继续道:“老夫人让她身边的嬷嬷摁住牡丹姑娘,用湖石击打她的头部,待她没有生息后将她装进麻袋里。奴婢吓坏了,缩着身子躲在假山后头。”
柳绿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绒花做的牡丹,另外一样是个银袋子。
“奴婢藏了很久,直到外头没了声音才敢出去。装着牡丹姑娘的麻袋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晰过了。就在奴婢准备离开时,看到了这朵绒花。它被一块石头压着,石头和绒花上都有血迹,奴婢想着,许是牡丹姑娘留下的。”
陆知鸢查看了那具尸骨,在它的头骨上有一处很明显的骨裂,确为石头一类的重物反复击打所致。尸体呈诡异的蜷缩状,符合柳绿说的死后被装进麻袋。腐烂的尸骨上沾有少量类似麻绳的纤维,与麻袋相似。
柳绿将那两样东西递到马都尉跟前,“烦请大人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文先生,就是那个在侯府附近帮人代写书信的文先生。他是牡丹姑娘的意中人,若不是老夫人,他应该与牡丹姑娘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而不是守在侯府门前,等着再也回不去的牡丹姑娘。”
马都尉的鼻子有些酸,拿着那两样东西道:“你既知那位文先生与牡丹姑娘的关系,为何不亲自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他?”
柳绿抬眸:“起初是不知道,不敢,后来是觉得没脸,觉得无法面对那样痴情的文先生。大人见过他的摊子吗?在他的摊子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中的女子便是牡丹姑娘。”
柳绿落了泪:“他来过侯府,甚至向奴婢打听过牡丹姑娘的下落,可奴婢只能告诉他,牡丹姑娘离开侯府了,府里的下人皆可作证,至于她去了哪里与侯府无关。奴婢看着他落寞转身,心里难受的厉害,可奴婢只是个奴婢,奴婢的娘还要靠着侯府给的月银治病,奴婢的弟弟也要靠着奴婢的月银读书,奴婢不能说出真相。”
陆知鸢侧着身子看她:“你喜欢上了那位文先生?”
柳绿一怔,轻轻摇头,她没有否认她对文先生的喜欢,只说她不配。
随后,她又说了另外五具尸体的事情。
从右往左数的第六具尸体是伺候老侯爷的丫鬟,因给老侯爷铺床时,不小心躺在了老侯爷的床上就被老夫人认定她是要勾搭老侯爷,命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她是七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差两个月满十五岁。
第五具是陆老侯爷纳的那个妾室的丫鬟,与妾室一同失踪,所谓的失踪其实是被陆老夫人给害了。
第四具是个男人,是陆老夫人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家丁,长得与陆老侯爷年轻时有几分相似。老夫人与他有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男人欲仗着这几分关系在侯府里作威作福被老夫人除掉了。
陆老夫人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污点,更不允许这个家丁成为她的污点。她在男人喝得参茶里下了药,在他死后,用剪刀绞了他的东西,扔到后院里喂狗。
马都尉摸着脑袋看向陆知鸢,陆知鸢点了点头。方才验尸时她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得这么深。
陆淮羞愤难当,直视自己的母亲,质问道:“你当真与他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老夫人看着儿子,眼睛陡然睁大,又慢慢地恢复原状。
陆淮懂了,恼怒道:“您对得起父亲,对得起您侯府主母的身份吗?”
陆老夫人看着他笑了,指着地上的那些尸体道:“我对不起他,他对得起我吗?外人都说我善妒,说我不允许他纳妾,却不知他是因为侯府落魄,无法堂而皇之的纳妾!他想要出身高贵的侯府主母,却只能娶了我这个出身乡野的庶女。他想要一个贵妾,然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没有头脸的人家他又看不上,生怕娶回来被人笑话。”
“堂堂侯府有那么见不得人吗?”陆淮不相信陆老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