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责?不是杖毙吗?”
“都尉大人这话问的,老身身为侯府主母,岂能不知我朝律例。”目光落到其中一具尸体上:“老身不知他们为何会出现这里,但老身只下令仗责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妹妹,叫什么桃的。”
“樱桃,我的妹妹叫李樱桃。”李申攥紧拳头:“你打死了她,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老身为何要记得她的名字?”陆老夫人给了他一记轻蔑的目光:“想起来了,李樱桃,就老身院子里心最狠,手最长的丫头。””
李申红了眼:“你打死了我的妹妹还要污蔑她!”
“污蔑?你问问你身边这个所谓的人证柳绿,老身说的这些当真是污蔑吗?”柳绿低着头没有吭声,陆老夫人继续道:“李樱桃的确是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的,但她却不是太夫人身边唯一的丫鬟,更不是像你们方才说的那样,是因为没有人愿意伺候太夫人她才去的。”
陆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当年之事,当年之人皆清楚。太夫人的确是因为生病才被接进侯府的,她对老侯爷有恩,是老侯爷唯一惦念着的来自老家的亲人。早在她入府前,身旁便有一个伺候她的丫鬟,名唤红莺,年方十六,出身贫苦,做事稳重。”
陆老夫人看向李申:“那时,你的妹妹李樱桃还在厨房帮工,负责清洗蔬菜。太夫人入府后,需要一个为其煎药的,厨房里的嬷嬷推荐了你的妹妹。她在熬药时出了差错,误将一味药的药量弄错了,致使太夫人瘫痪在床,她是为了赎罪才去太夫人院中伺候的。”
李申不信,猛地起身,想要将陆老夫人生生掐死:“不许你再诋毁我的妹妹。”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诋毁?老身有她口述的认罪书,有大夫给太夫人开的药方,方子上每味药的剂量写得清清楚楚。不止如此,老身还留下了太夫人吐血的帕子,以及她熬错的那服药的药渣。鸢儿不是懂医吗?劳烦都尉府的大人走一趟,将老身房中的物证取来。”
众人愣住,没想到此事还有转折。
马都尉看向陆知鸢,陆知鸢点头,马都尉会意,问清楚了藏物证的地方命人去取。
“留下这些东西,原是为了给老侯爷一个交代。”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曾想,用到了今日。”
李申咬着牙:“就算是我妹妹在熬药时出了岔子,致使太夫人瘫痪在床,她也去太夫人跟前赎罪了,太夫人都没有计较,你又为何将她生生打死?”
陆老夫人盯着他:“你以为你的妹妹只做了这一桩错事?”
李申心头一颤,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陆老夫人告诉李申,在那七具尸体中有一具是红莺的,红莺是被李樱桃推入湖中溺毙的。李樱桃害红莺是因为妒忌,妒忌她在除夕时得的赏钱比自己多。
李申想为妹妹辩驳,忽地想起一桩旧事。
那年他生了重病,需要极贵的百年人参入药,他将他和妹妹几年的月银凑到一起还差三两。药铺掌柜难缠,莫说三两,就是差三文钱,他都不肯将药卖给他们。眼见着他就要熬不过那个除夕,妹妹带了一个红封回来,说是除夕夜太夫人赏的。
三两银子,刚好凑齐药铺掌柜所需的药钱。
李申捶打着脑袋。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那一夜,妹妹神情颇为古怪,袖角和裙角上皆有濡湿,然除夕那夜并未落雪。
“几两,赏钱有几两?”
“李樱桃一两,红莺二两,加起来刚好三两。”陆老夫人意有所指,似乎知道那些钱是被李申拿去看病了。
只一句话,便让李申卸了全身力气,面如死灰,瘫在地上。
“此事被太夫人知道,太夫人呕血而亡。李樱桃不知,太夫人之所以对红莺好,不止是因为红莺伺候她的时间长,还因为红莺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还算至亲的亲人。”
“她的亲人不是老侯爷吗?”马都尉挠了下后颈。
“太夫人是老侯爷的嫂子,中间还隔着些,红莺却是她妹妹的孙女儿,唯一的。孰轻孰重,孰近孰远,还用说吗?”
李申颤声道:“你便是因为这个仗杀了樱桃?”
陆老夫人笑了:“自然不是,老身与太夫人之间又没有那些情分,与红莺之间也没有。李樱桃杀了红莺于老身而言不过是伤了些脑筋。她有把柄落在老身手里,正可为老身所用。”
“宴席之事——”
“是她想要通过攀附权贵的方式脱离老身的控制,可惜,她把那些贵人们想得过于简单。她不是被老身送出去的,她是求老身将她放出去的。那位贵人还在,马都尉可命人去核实。”
“那她怀了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回来了,是你命人将她打死的。小柳在,她们也在,她们都可以作证。”
“因为她想要杀我!”陆老夫人淡淡道:“贵人是她自己招惹的,也是她求着我让我放她离开的,勾不住贵人的心,被人家赶出来又来怪我,觉得是我这个主母害了她。谋害主母,下令仗责,何罪之有。”
马都尉的下属回来了,捧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陆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示意马都尉掏出里面的东西。除了陆老夫人方才说的那些,还有一张身契。身契是李樱桃的,以身契上所写,李樱桃是被杖毙时还是侯府的奴婢。
奴婢弑主,理应仗责,下手的人不知轻重,打死了也正常。
若无别的实证,怕是治不了陆老夫人的罪。
“烦请小姐看看这张方子,还有这些个药渣。”
药渣碎成一块儿一块儿,难辨真假,即便是真的,想来也是无法佐证当年之事。
陆知鸢没有接药方,而是将药渣打开,放在鼻下闻了闻,说出几味药材。马都尉好奇,展开药方一看,果有那几味药。随后,陆知鸢又说出了那些药的剂量,其中一味药量颇重,与药方不符。
“这药方上说的是七钱。”马都尉凑近了看,确认药方上的剂量。
“实则放了七两还多,如此重的药量的确会让人患病之人瘫痪。”陆知鸢捻着药渣:“药渣搁置的时间不短,祖母当没有说谎。”
即便陆老夫人有仗杀李樱桃的理由,还是被马都尉连夜带回都尉府。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她终究还是要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