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想再回到过去。
这里已经成为他新的家,他的亲人和爱人都在这里,他已经无法割舍,他要留在这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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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水县依傍着大海而生,洵阳村又背靠大山,扶摇风时常吹拂此地却从未有哪次能如同此次这般来势汹汹。
山体发生大规模滑坡,山脚下的人家遭了难,河道被淤泥堵塞,积水难以排出去,瓢泼大雨持续不断地下,河水暴涨,汹涌澎湃地漫过了成片的庄稼地,大片农作物枯萎死亡,这一季的粮食收成全部化为泡影。
靠天吃饭的农民最为惧怕的莫过于天灾降临。祖辈传下来的地,每一粒麦子都承载着一个家庭殷切的希望,如今传到自己手里,竟然荒了。
庄稼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苦苦挣扎,发出阵阵沙哑而凄惨的悲鸣。
仅仅参与过两次御马课,奚昀跨上马背时整个人都在抖,他紧紧地抓住缰绳,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无疑是害怕的。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唯有咬紧牙关驱赶马匹奋勇向前。
狂风在耳畔怒号咆哮,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能看到什么,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依靠胯下这匹陌生的马。
他奔波一日终于在天色彻底压下来之时赶回了洵阳村。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远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凄惨,农田之中一片混乱不堪,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村民们那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流露出无尽的无助和深深的绝望之色。泥泞湿滑的土地让人举步维艰,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冒着倾盆大雨,在这片苍茫天地之间奋力抢收着已经涝死的庄稼。
这绝非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而是对于珍贵粮食的无比珍视以及痛心疾首的挽留。
山脚下的人家房屋坍塌,伤亡数人,幸存的村民有亲友的去亲友家暂住,独身一人的都被安排到了村中祠堂暂居。
奚昀推开自家院门,里屋烛火摇曳,奚曜不在家,许青月抱着刚满两月的糕糕走出来,见到满身狼狈淌水双眼仍却目光炯炯的奚昀,刹那间,无数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最终都叹息着化为一句:“小昀,你怎么回来了呢。”
奚昀在家中停留片刻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便赶去了理正家中,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的兄弟姐妹们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纷纷瞪大了双眼,意外,惊讶从中流露出来,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蹙眉不解。
所有人都认为奚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返回,他应该载誉而归,衣锦还乡不忘故里。然而,事实却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奚曜与他相望,兄长的那深邃且饱含悲痛的眼眸,仿佛藏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最终,年事已高的理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也好。”
白日里来了一位县丞,他已经详细了解到洵阳村的情况,回去上报给县令。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钦天监观测天象,推算出来这场扶摇风恐怕仍要肆虐整整三日。
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启程,三日之后排查完毕会从郡城里送来洵阳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