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奕辰的眼瞳猛地一缩。
原来是这样啊!救一人,死一人,死去的人还必须是病人的亲人或朋友。这样的方法虽然是救了人,也不过是拿病人最亲近的人命去换,有谁会同意呢?就算是病人被救之后醒过来,想到他的命是用亲人、友人的命换的,也会痛不欲生。可是如今温子浩的情况,要找谁才最为妥当?他的家人几天前已经全部搬家赶往晋阳去了,剩下唯一与他日夜在一起的人就是……现在再去晋阳抓一个天一门的普通弟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抓来也不一定会有用,万一起了反效果就糟了。天一门剩下几人更是不能考虑,陆赫嘉的武功他根本赢不了,陆一刀和陆靖黎,他又已经下不去手。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他虽然芯子是寒澜教的教主,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九江,但是这个身体的原身陆云白是在天一门长大的,与温子浩吃同一种食物,喝同样的水,他的血液应该是可以用的。叶奕辰心中一颤。难道真的要为了救温子浩而选择牺牲自己?他还没有回去寒澜教看一看,看看现在教中是什么形势,是不是已经被安排好了。他一直知道阎叔叔想快点把他教导成一个真正的教主,好早些放手教中事务,可惜现在他连自己的身体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如果现在他死了,阎叔叔会再培养一个人来做教主,还是直接让右护法陈曦接任?他其实还是想再看一看他们……每天虽然冷冰冰,但是却如父亲般教导他的阎叔叔;不嫌弃他冰冷不爱说话,拿他当兄弟的陈曦;脾气火爆泼辣的妹妹一样的陈晨;单纯却亲切的柳碧晴姐姐;每天只知道埋头研究药,偶尔一说话就能噎人半死的沈萧然;自恋臭美的桐珏;逢赌必输的穆杨……还有陆一刀、陆靖黎、月易……原来他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舍不得的人。可是现在椅子上靠坐紧闭着双眼的那一个人,却是他最舍不得的。他能为了温子浩连性命都不要吗?为了他,连整个寒澜教都放弃吗?他看着温子浩泛着红晕的脸,突然想起温子浩第一次为他拓宽经脉的时候,方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双眼鼓胀刺红,拼着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也不要他有一点点的伤害。想起温子浩为了从煞雨手下救下他,宁愿举剑自断一臂。想起在五灵县的荒宅外,温子浩本来背着他,但后面的黑衣人一发暗器时就立即把他拉到身后挡着。想起他看见常乐的剑从温子浩的背后一点一点的拔-出-来,温子浩的脸朝着他,脖颈上的青筋鼓起,拼命喊着让他快跑。想起对上孤狼时,温子浩一直用后背挡着他,免得他插入战局,让他赶快逃……原来大师兄已经舍命保护了他这么多次。那他还给大师兄一次也是应该的。他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一直用陆云白的身体活着。现在就算是他真的到了寒澜教,以他现在的体魄,也已经不可能成为寒澜教的教主了。那还何必要让阎叔叔他们再伤心一次呢?他既然活在陆云白的身上,现在救了他的大师兄,也算是还给他一命了。可是他真的很想问他一句:温子浩,如果我不是陆云白,你还会对我这样好吗?林少君见叶奕辰眉头深锁,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抿嘴一笑道:“少侠你慢慢考虑,天亮之后通知我结果就行了。”“等一下”,叶奕辰轻轻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酸涩压下,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种坚定的神色:“这种五行换血,十几年的师兄弟是不是也不会有排斥反应。”林少君看着叶奕辰苍白的脸色,坚决的表情,不知为何神色温柔了起来,低声说道:“少侠说的人可是你自己?如果你是跟病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确实不会发生排斥反应。”叶奕辰道:“是我。但是神医要怎样确定我的血可以?”林少君低头轻抚手腕上的银镯,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其实两种血液是不是可以进行五行换血,可以用一种药液测试,看看是不是可以相融合。可惜他的血已经被泪如血完全毒化了,再与任何人的血液做测试都不会融合的,只能冒险一试了。”叶奕辰点点头。林少君的表情柔和下来,跟刚刚的冷漠不同,对温子浩的称呼也变了:“除了五行换血之外,温大侠的毒还需要一份药引。”叶奕辰急道:“还需要什么?神医请说。”林少君正色道:“温大侠的毒已入经脉,除了鹿茸、牛黄、穿山甲、海马等一些寻常名贵药物之外,还需要一个难以寻到的药。”叶奕辰迫不及待地问:“神医说得是什么药?我立刻下山去买。”林少君摇头道:“即是难以寻到,山下的药铺怎么会有买的?我青峰门中的灵药也不少,这里都没有的药要去哪里能买到?”“那到底是什么药?还请神医指点。”“红眼金蟾。”林少君说得漫不经心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红眼金蟾叶奕辰是没听说过得,但是普通金蟾他却是知道的。金蟾喜隐蔽于泥穴、潮湿石下、草丛内、水沟边,黄昏及夜晚出来活动,全身布满毒液,别说是被咬一口,只是碰到了其皮肤就会致命。平时不碰它的话,金蟾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但想要抓取的话,金蟾的毒性要比蛇高过百倍。这红眼金蟾,想必要比普通金蟾要更加危险。叶奕辰问道:“从没听说过这种金蟾,林神医真的确定这种金蟾能用来解大师兄的毒?”“医书上说,这种金蟾有一种叫蟾酥的毒素,与铁线蛇的蛇涎一起,可以解泪如血之毒。如果找到红眼金蟾,我有把握将温大侠的经脉修复,使他日后的内力不受损伤。”林少君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叶奕辰的脸色凝重:“请问神医,这种红眼金蟾要到哪里捉?” “蟒河边的桑林乡的森林里,出现了这种红眼金蟾,你可以去那里找。”林少君说道:“只是有一点希望少侠知道,我只能用银针将温大侠的毒素压住十日。十日之后,银针就算不拔出,毒素也会迅速反扑。所以你务必要在十日之内赶回来。就算没有红眼金蟾,温大侠也只是经脉受损,内力损耗。但一旦超过十日,没有你的血进行五行换血,温大侠毒发无救。你可记住了?”叶奕辰认真地点头。“你既然已经同意这种治疗方法,那就把温大侠背到后园,我需先给温大侠进行药浴,然后再为他针灸,你既可下山去找红眼金蟾。”林少君道。叶奕辰背起温子皓,跟随林少君向后园走去,玉朴则一溜烟儿地先跑到后园厨房去烧热水。屋外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暖洋洋地照在风景秀丽的珏山。后园的景色与前厅的华丽完全不同,显得素净质朴。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沿着山线向上蔓延,沿途种满了各种草药,带来扑鼻的草药的香气。山峰处几个竹屋映入眼帘,干净简洁。屋前长着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萦绕着山腰飘荡的云雾,仿佛已入仙境。叶奕辰随着林少君来到竹屋中的一座,将温子皓放在竹床上。“等下我会去配些药浴需要的药来,你先帮小朴把浴桶抬进来把热水倒好,他年纪太小,自己一个人做起来很吃力。”林少君交代了下,就匆匆去书房。不一会儿,玉朴抱着又大又重的浴桶进门,很是废了一番力气。叶奕辰接过他手中的浴桶,放置好后又去帮他倒水,添热水。终于把浴桶里的水调成合适的温度,玉朴又取来一个药壶,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药汁也倒进浴桶里。林少君随后进来,把手里的草药挑出了几样,交代小朴要三碗水熬成一碗,将手里剩下的药放进了浴桶。“可以把他放进去了。”林少君擦了擦脸上热气蒸出的汗。叶奕辰脱下温子皓的外衣,小心地将他放进了浴桶,他现在对照料温子浩已经做得很熟练了。“现在就是要保持水温了,你先在这盯着,温度变冷就往浴桶里添加热水,一个时辰之后小朴的药拿来了要喂他喝下,喝完了再叫我为他针灸。”林少君说完就走了,留下叶奕辰一个人对着昏迷不醒的温子浩。叶奕辰半点不敢倦怠,不时用手试着水温。也许是水中药汁开始见效的原因,也许是浴桶里的热气蒸腾,温子皓的脸色由血红变成了柔和的粉红色,似乎有点害羞的样子。紧闭着的眼皮掩去眼中的锐意,显得有些乖巧,长长的眼睫在眼角下留下一道扇形阴影,使他的四方脸看起来非常温柔。叶奕辰突然开始心跳加快。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啊!大师兄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浴桶里,眼睛轻轻闭着,像是对他毫无防备。大师兄什么时候对他有过防备呢?从来没有。从他认识这个男人开始,男人就一直照顾着他,呵护着他,把他当成珍宝一样。再过不久,他就要替这个男人死去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男人知道了他不是陆云白,会怎么样呢?叶奕辰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男人上扬的剑眉,抚过他紧闭的双眼,抚过他□□的鼻梁,抚过他略厚的嘴唇,抚过他被蒸汽蒸得粉红的脸颊,将手指下移到他的心口。他将嘴凑到温子浩的耳边,低声道:“大师兄,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的小师弟陆云白,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陆云白的身体里了。你要是知道你每天宠爱的小师弟已经不是他了,会不会恨我夺走了他的身体?恨得想要杀了我?会不会后悔曾经一次一次地保护我?会不会后悔曾经待我那样好?”叶奕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忍住了眼中的泪水,脸红红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这样关心,对我这样好,让我心中有了一个肮脏的念头。我居然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大师兄。喜欢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待我如同亲兄弟的师兄,我是不是一个很不知廉耻的人?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想保护你,还想……”叶奕辰的脸更红了,顿了一顿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还想亲亲你。你会觉得恶心吗?”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温子浩,说道:“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同意了?那我就要……”叶奕辰实在是害羞得说不下去了,他紧紧盯着温子浩的厚唇,双手捧起他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将嘴唇压在那双红润的唇上。这样柔软、这样温暖、这样湿润,叶奕辰紧紧地把嘴唇压在上面辗转,直到眼泪从脸庞划过嘴角,在舌尖荡开苦涩的味道。他又抬起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救你了,你不会一直这样的。林少君会把你的毒解开,到时你又会变成江湖上著名的青衣客温大侠了。如果你醒来了,会不会因为失去了你亲爱的小师弟而伤心难过?会不会怨我替你做了这样的决定?可是能不能求你……求你记得我?我不是你的小师弟,不是陆云白。我叫叶奕辰,温子浩,你可不可以记住我?”叶奕辰说完,用手指在温子浩□□的心口处一笔一笔的写下他的名字。叶、奕、辰。然后,他又附在温子浩的耳边低声说:“温子浩,大师兄,请你不要忘记我。我不是陆云白,我是叶奕辰。我喜欢你。温子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