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之中,温子浩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
树枝的空隙里能看到山洞外头有一些火把的光亮,隐隐听见有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从山洞边走过,叫嚷着要找两个人。至于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温子浩也不知道,他屏住了呼吸,抓起了龙启剑躲在山洞口,一旦有人发现了这个山洞他就可以先发制人。等了约有两刻钟的时间,没有人发现这个伪装好的山洞,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人也走得干干净净,温子浩转过头来对叶奕辰说道:“叶教主,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贵教的联络信号?”回答他的是一阵静默。温子浩心中暗想,难道叶奕辰正在练习内功已经入了定?他还真的是放心我这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啊!江湖中人,一般不会再别的帮派面前修炼自己的武功。偷学别派武功,更是江湖大忌。尤其是极少有人能在外人面前练习内功,因为内力流转一旦被打断,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温子浩转念又一想,不会是睡着了吧?他随后又笑着摇摇头,刚才那么吵闹,就是寻常人也会被吵醒了,更何况是功力深厚的寒澜教教主。温子浩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叶教主?”这次他得到了一点回应,只不过是一阵轻微的哼哼。温子浩以为叶奕辰说话声音小,听不太真切,忍不住靠近了他。山洞里没有火堆,连月光也被洞口的树枝遮得严严实实的,温子浩只能向叶奕辰大致的方向摸过去。等他接触到叶奕辰的身体时,大吃一惊。叶奕辰的体温已经烫手,明显是发烧了。温子浩顿时顾不得安全不安全,找出火折子,点亮了火,看向叶奕辰。就见叶奕辰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山洞壁上,一个劲儿地发抖。他秀气的眉头紧皱,两个眼皮紧闭,眼珠子在眼皮之下来回不停地动,极不安稳的样子,白皙的脸颊烧的通红,两片薄薄的嘴唇也红得不自然。伸手摸到叶奕辰的额头,感觉到他皮肤滚烫,温子皓赶忙扯下一块布,用水囊里的水沾湿了,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也许是他的手带来了清凉的感觉,叶奕辰迷迷糊糊的,用脸颊蹭着他的手,睁开漂亮的卧蚕眼看向他,嘴里喃喃低语。温子浩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反复的几个字:“大师兄不要走温子浩别走”温子浩翻了翻叶奕辰衣服的里怀,除了钱袋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自己身上也连半点药物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退烧的。温子浩长叹了口气,这个魔教教主本来就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看来为今之计,只有背着他去镇上看大夫了。温子浩仔细的想了一下晋城的方向,就背起叶奕辰出了山洞,最快的办法就是绕过这座山,可是吕梁山的山势连绵,天色又暗,哪那么容易找的到路?温子浩背着叶奕辰,沿着小溪向下一路走去,就算到不了晋城至少也找一个有大夫的地方。但他的速度一定要快,不然这样烧下去,就算找到了大夫,人也没救了。想到这儿,温子浩只得运起了内力跳上树梢,用轻功赶路。他刚解了泪如血的毒没多久,内力恢复才不到七成,再加上今天受了伤,失血过多,又背着叶奕辰,即使是拼着耗尽内力,前进的速度比以前慢了不少。好在树梢位置高,在明亮的月光下能够看到避开山脉绕行的方向,也能避开了树下那些暗夜中搜人的不明人士点起的火把。叶奕辰在夜风的吹拂下,似乎觉得有些舒服了,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温子浩的脖子,嘴里又喃喃自语道:“大师兄,不要走大师兄,你对我最好不要离开……”温子浩只觉得一丝丝滚烫的热流在敏感的耳垂旁边划过,让他的心口有一些颤抖,细腻滚热的肌肤如丝绸一般在他的脖子上来回磨蹭,带得他的身体也升起极高的热度,延着脊椎向下走去,烫的他的腿都有些酥软,险些从树梢上跌下来。温子浩连忙稳定心神,宁心静气,强迫自己背起本门的云水诀。只是没一会儿,他又会被灼热的呼吸勾住了心神,被细腻丝滑的磨蹭烫的腿发软。温子皓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影响?毫无定力!叶教主只不过是个才见过不到一天的人可是这样的谴责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在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脖子之后,温子皓只好把叶奕辰从后背上放下来,改成在怀里打横抱着。这个姿势的叶奕辰倒是还乖巧,微微的蜷缩起来,嘴里一直在念着:“大师兄,不要走”偶尔,温子浩还会听到他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等到天刚蒙蒙亮,温子浩才在前面的方向看到一个村子,他早已是身心俱疲,赶忙提起轻功就奔过去。北坡村的邓大夫今天收到了两个危险人物。村里的大宏虽然带那两个人来到他家,却还是不肯走,一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看着,恐怕也是忌惮这两个提着武器,一身是血的武林人,怕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传说江湖上那些会武功的人都是土匪,整天鱼肉乡里,胡作非为。邓大夫偶然见见到这两个气势迫人、满身血污的外乡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瞄了一眼还在门口往屋里张望的大宏,咬咬牙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拢了一下他的花白胡子,对其中一个清醒的人说道:“先把他放到床上吧。”那个青衫已经被血色染满的男人有一张方脸,听了他的话,把怀中抱紧的人放到床上,动作轻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抬起身来,方脸大汉拱手施了个礼:“大夫,他昨晚突然发烧了,我没有退烧药,一直挺到了现在,您赶紧给看看。还有,他昨天腿受了伤,恐怕小腿有些骨折或骨裂,您这有什么治疗断骨的药赶紧给他擦上,有劳您了。”方脸大汉说话时一脸焦虑,但仍然彬彬有礼,邓大夫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和破损衣衫里露出包扎过的伤口,对这个拿着剑突然出现的大汉心中稍有放松,不那么害怕了。 “老朽一定尽力。”邓大夫答道,他其实只是个乡村大夫,平时村子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是受些外伤什么的,他还是擅长的。只要是把床上那个人治好,也许这个方脸大汉就不会为难我。邓大夫心里这样想着,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看去。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面目清秀,这一身衣服一看上去就是好料子。邓大夫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按住他的下颚查看了他的舌苔才说道:“应该是外伤引起的发热,不过老朽有些说不准。我先给他开一点退热的药,可惜乡野之中药材不齐,包扎之后这位侠士还是带他到镇子里看看吧。”方脸大汉拱手道:“麻烦大夫了,我姓温,名子浩。”邓大夫见这个方脸大汉还算好说话,而且也想到了办法把他支走,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朝门口的大宏摆摆手,示意他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危险,大宏将信将疑地在门口又看了看,才转身跑走了。邓大夫在煮粥的锅里添上两把米,又在旁边的一个小灶上放上了一个沙煲,把退烧的药材配好了放在沙煲里面煮。那个方脸大汉看着老大夫忙忙碌碌的,就跟着坐在厨房的一把小凳上,往锅底填柴。邓大夫看了方脸大汉一眼,见他神色自然地干烧火的活,心里就更放松了,走到床边,卷起床上那一个清秀男人的裤子,把包得紧紧的绷带打开了。伤口处理得很干净,只是没上药。邓大夫在那少年的腿上涂了厚厚的药膏,又摸到了他腿骨的断裂处,在上面涂上了他们村里历来治疗断骨的药膏,换了干净的绷带,邓大夫将少年的腿重新包好了。方脸大汉已经熬好了粥和药,邓大夫让他先吃饭,方脸大汉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抱起床上的男人,先给他喂好了药,然后才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喝了两大碗粥。吃完粥,邓大夫把方脸大汉身上的绷带全部解开擦了药,方脸大汉又一次拱手道了谢。他问清了去最近镇子的路,用邓大夫的一床厚被包住了床上的少年,抱起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北坡村。邓大夫捋着胡子,远远地看着他俩走出村口,心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瘟神总算送走了!邓大夫忍不住放松地笑了笑,回到屋中准备收拾碗筷,一低头才看见刚才那个方脸大汉喝粥的碗旁放着一大块银子,约有十两重。邓大夫傻眼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中感叹,看来那些拿刀拿剑的江湖人也不都是强取豪夺,欺善怕恶的人呀。温子浩背着叶奕辰,又用轻功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赶到村子邻近的县城。这个县城,名叫清徐县。温子浩跟人打听了县里最好的大夫,就在南望街拐角处的一家医馆。大夫名叫孙皓轩,温子浩进去时看见他正在给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看病。等轮到温子浩了,他把叶奕辰放在孙大夫旁边的椅子上,由孙大夫把脉。半晌,孙大夫收回压在叶奕辰左腕上的手指,对温子浩说道:“这位公子应该是江湖中人。早前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身子內损过大,而且郁积于心,心力憔悴。等他心头大结打开,心神终于安定放松之时,体内压抑的火气、焦虑就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这几天是又强行运功,再加上受了外伤,才发了这么重的病。”说完孙大夫见温子浩也是脸颊苍白,额头流着虚汗,又为他把了一下脉。然后孙大夫摇摇头道:“你们俩的症状差不多,只是你的身体稍微强些,才没发作罢了。这样的病需好好调养,内功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擅长,但你们的经脉都有损伤,如果要身体恢复到鼎盛时期,都需将经脉养好才行。”温子浩点头称是。孙大夫又给叶奕辰检查了腿骨,好在他只有一点骨裂,只需要敷另外一种药膏,一个半月之内左腿不可以走动。听了孙大夫说了一通修养的注意事项,拿好了他开出的几种药,温子浩抱起叶奕辰准备找个地方落脚。幸好他们俩身上的钱袋都是随身带着的,温子浩的包袱虽然丢了,二人住店、看病、吃药、买换洗衣服的钱还够。将叶奕辰放到客栈的床上,温子浩忍不住心里奇怪:这寒澜教教主的行事真是有些奇怪,他与寒澜教本来并无交情,与这位教主也从未见过。按理说他们本是正邪双方,对立关系。可是这位教主一见到他就盯着他,跟在他后面,这些都好理解,两人是敌对关系。可是他偏偏又舍命相救,宁愿让自己受伤,也要保护他,真是让人困惑极了。难道是因为叶晟展前辈的关系?这也有点说不通,就是算是叶前辈有交代过寒澜教中人与他要友好相处,一般人也只是救他就可以了。可是在掉下山崖的时候,这个叶奕辰明明是用尽全力把他护住,用他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温子浩又低下头看了看叶奕辰秀气的脸,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叶教主,却老是觉得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跟他早就认识,对他并一点也不防备。温子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叹了一口气,拿着药包交代小二去熬药了。叶奕辰醒来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全身的关节都很疼。他用力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是一个榆木方桌,上面放着些粗瓷的茶壶和茶杯,桌边零散摆放着几个榆木的圆凳。桌子左边还有一个放着脸盆儿的支架,除了他身下躺着的床,屋内没有其他摆设了。床上没有帷幔,被子也是素净的灰棉布面,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简单,整洁。叶奕辰忍着身上的关节疼痛,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依旧迷迷糊糊的:这里是哪里?难道我又跑到别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