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终于发觉,魏嬿婉今日这场无名火,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主儿是觉得奴才做事太狠,吓到您了吗?”进忠柔声问。
魏嬿婉摇了摇头:“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别说你只是将这些手段用在别人身上,就算用在我身上,我也不怕。”
前世临死前九年的漫长虐杀,又是牵机药又是蕈菇汤又是鹤顶红,如今这点东西,对魏嬿婉来说,连小菜都算不上。
进忠忙到:“主儿,奴才就算自己将这些都受一遍,也绝不会让主儿受这些苦楚啊!”
他现在说这话,魏嬿婉是信的。
魏嬿婉担心的也不是进忠的忠心是否有变,她担心的,是进忠身上不断膨胀,逐渐走向失控的欲望。
进忠有欲望,魏嬿婉是知道的。
他有权欲,想要取代李玉成为御前大总管;他身为一个太监,也有色欲,这一点魏嬿婉更是清楚。
这些魏嬿婉都不担心。
魏嬿婉担心的,是他逐渐失控的恶欲。
进忠在慎刑司那副如鱼得水的模样,她是见过的。
从慎刑司出来后,魏嬿婉也能够明显地看出来,进忠周身的气质为之大改,整个人好像从血水里淬了一遍。
这份变化并非来自于压抑,而是来自于释放:
贞淑到最后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叶心虽然看起来伤得不重,但从她的精神状况来看,受到的折磨必不会少。
魏嬿婉不可怜她们,她没那么多多余的同情心放在仇人身上。
她担心进忠。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对仇人的折磨使人愉悦,但这份愉悦也有着致命的毒性。
仇恨将进忠拉入最血腥的深渊,而这份血腥也会不断地反向侵蚀进忠的心性,最终将他整个吞噬。
进忠现在的状态,就是恣意放任自己在深渊中慢慢疯狂。
复仇之路千难万险,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魏嬿婉和进忠都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疯狂放纵,这种极端不稳定的东西只会葬送他们两人的性命。
如果进忠无法悬崖勒马回归理智,那魏嬿婉就只能和他分道扬镳。
这或许残忍,但她一定会做。
魏嬿婉没办法信任一个疯子,哪怕这个人是为了她疯的。
对于进忠,魏嬿婉是有特殊的期待的。
侍寝的夜晚,魏嬿婉与皇帝同床共枕,却常常彻夜难眠。
她恨皇帝,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多,这份恨就越浓烈。
魏嬿婉不打算立贞节牌坊,更没兴趣为皇帝这个老登守身如玉,所以她常常会想,如果和她同塌而眠的人是进忠,她会不会睡得更安稳一点?
但是如今的进忠······罢了,她也不是非要找一个床伴不可。
她需要的,是最忠诚的奴婢,最可靠的盟友,最坚贞的爱人。
“进忠,我需要的不是一条疯狗。”魏嬿婉的声音轻得好像一缕随风飘散的青烟,“我还能信任你吗?”
魏嬿婉从躺椅上起身,来到进忠面前抱膝蹲下,好似一个孩子看着自己喜欢的小动物:“别逼我抛弃你,可以吗?”
进忠低眉,沉默了片刻道:“奴才领命。”
魏嬿婉站起身,还不曾说什么,便听门外传来澜翠的声音。
“主儿,启祥宫那位出了大红,皇后娘娘请您赶紧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