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你因何受伤?”岳益发问。
“嘿,唐某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也无须隐瞒,我是岭南来的,到……陆宅里逛了一遭……结果……”唐钊说话有力无力,但是话里话外,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硬气。
罗汉雄点点头。
虽然唐钊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在罗汉雄听起来,却有着一股铿锵之气。事情明摆着——到陆府里“逛”一遭,这可得需要勇气和胆量。
“好汉子,”他竖起拇指,夸赞一声。
唐钊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进陆府,倒也不是对陆绍斌这个王八蛋感兴趣,而是是为救人……”
“救胡先生?”罗汉雄叫道。
“是……怎么着,你也知道胡先生。”
“知道,那可真是条好汉子,身受重伤,坚贞不屈,唐先生,我曾经在陆府当过杂役,见过胡先生,那是我平生第一个佩服之人。怎么着,您救他——成功了吗?”
唐钊摇了摇头。
“说起来惭愧,我低估了他们的防卫,一名同伴当场牺牲,我的身上也中了枪……老乡,我告诉你,现在……非常危险,陆大牙……天亮后就会展开搜捕,我不想连累你们,现在子弹取出来了……我……”
岳益发说道:“唐先生,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他转身对罗汉雄说道:“你把唐先生,背到柴房暗室里去。”
岳益发的“柴房暗室”就是一间搭在主屋后面的简陋棚子,里面堆满柴草,其实柴草里面有个宽约两米的空间,可以藏人,也可以藏东西。
兵荒马乱年月,很多人家都有这种隐匿的藏人场所。
罗汉雄背着唐钊进入柴房,虽然简陋,但是养伤却也蛮好。
他将唐钊安置好,并没有自顾去休息,而是和他聊起来。好多早就萦绕在脑中的问题,都想问。
“唐先生,胡先生是怎样被捕的?”
唐钊的眼里闪过一阵怒火。
“嘿,陆绍斌之流,阴险恶毒,心狠手辣,本来,胡先生到火阳来,是联络民间力量,为筹划北进,预作准备,那陆绍斌假装要卖给我们军火枪械,邀请胡先生进府里谈判……”
罗汉雄直摇头,“坏了坏了,陆大牙的话,怎么能相信?胡先生进了虎穴,那还出得来么?”
“就是,当时胡先生也是疏忽了,他被军火生意所诱,不顾个人安危,去和陆绍斌谈判,结果——唉,如你所说,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被陆贼所抓。还是怪我们太幼稚了,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们总是以善良的心去揣度别人……”
罗汉雄想起一件事,插嘴问:“对了,我在陆府的时候,有天晚上三姨太房间失火了,有人趁夜闯入,那是你们干的吗?大家都议论是‘火山魈’。”
唐钊面色茫然,摇头,“不是,我们之前没去过。”
“哦,”
罗汉雄点点头。
一路攀谈,唐钊虽然受伤甚重,但是意志很坚强,说出话来,总是令人心气旺盛,尤其是分析时局,详述北洋政府被皖系控制以后,全国进步力量开展“护法运动”的详情,有条有理,让罗汉雄有“茅塞顿开”之感。
虽然迫于生活压力,罗汉雄奔波辛苦,度日谋生为,但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脑子活络,接受力强,听到唐钊这些时局辨析,不但觉得新鲜,而且非常感兴趣。
他一拍大腿。
“嘿,唐先生,我怎么没早遇到你。有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相见恨晚,相见恨晚……你们还要人吗?我加入。”
唐钊哈哈一笑,“同仁志士,当然是越多越好,你有志加入,我们自然欢迎,可是你得想清楚,闹共和,可是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我不怕。”
罗汉雄身上那股年轻人的血性涌上来。
国难当头,就得像胡先生、唐钊这样,做一个有志向,有担当的人。
这一刻,他似乎隐隐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仿佛迷茫中开启了一扇窗户,一直苦苦挣扎在生活中的罗汉雄看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目标。
“唐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请吩咐。”
“汉雄,我想尽快离开,我还有任务。你如果能够替我探听着点,外面情形怎么样,那就最好,我要抓机会出城。”
“好,我想办法。”
他俩聊了老半天,越谈越投机。
直到后半夜天快亮了,罗汉雄才回到前面。
……
第二天,罗汉雄的舅舅和舅妈,吵了起来。
起因是——街上贴出了告示,内容是:兹有暴民乱党分子胡某某,扰乱视听,阴谋叛逆,为省府擒获,为肃纪安民,公署定于六月二十五将胡某游街示众,押赴石集台当众问斩。另有贼党若干,匿于民间,有绑缚送官或报告讯息者,重赏,察知藏匿与匪同罪。
舅妈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生怕藏在家里的唐钊惹出麻烦来,因此坚持要把他赶走。
“他跟咱们无亲无故,若是被官家搜出来,与匪同罪,没来由的招祸事,大傻瓜,冤大头,他是死是活,与咱家丝毫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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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益发不肯,疾言厉色说道:“头发长,见识短,人活在世,讲究一个‘义’字,不分好歹,不辨忠奸,与蝼蚁有啥区别?娘们见识,鼠目寸光。”
罗汉雄当然是支持舅舅的。
“舅舅,我原先以为,你只对钱财感兴趣呢,原来有一颗大仁大义之心。您的境界很高。”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个糊涂蛋?告诉你小子,我对钱财感兴趣,不假,但是还分得清大节。”
舅妈当然极度不满。
“好,好,你们装好汉,受了牵连,被官府抓了定罪,到时候哭的都不着北。”
罗汉雄安慰她,“舅妈,别急,我马上想办法,把他送到城外去。”
“谢天谢地,你快点吧。“
罗汉雄决定出城一趟。
事情很急,告示上说:二十五那天要处死胡先生,这个消息要马上通知唐钊的同伙,不能耽搁。同时,唐钊久留城里,也十分危险。
出城,必须出城。就算舅妈不赶,也得把唐钊送出城去。
但是,出城容易,但带着个伤员就难了,而且唐钊还是官府严令搜捕的人,贸然行事,肯定不行。
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来。
下午的时候,马大明来了。
他急匆匆地在踏入商行,对罗汉雄悄悄说道:“不好,老罗,有重要情况,他奶奶的,陆大牙这家伙,真是属狐狸的,尾巴尖都白了,放个屁都带着一股白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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